尹秀才去打水，夏曦走到妇人身边，把她身上薄被掀开，又把她衣领处的袖子解开两颗，这才给她把脉，脉象虽然不是很平稳，但也没有发病的迹象，应该是热昏过去了。
把她衣领处的口子解开了两颗，四处看了下，见桌子上有一把蒲扇，拿在手中，不轻不缓的扇着。
水打来，她又要了汗巾，湿透，擦拭了老妇人的脸和手臂以后，叠好，放在她的额头上。
尹秀才自始至终看着，看她有条不紊的做着这些，已经完全信了她的话，“夫人，我娘什么时候能醒？”
“她没有犯病，只是热昏过去了，应该一会儿就能醒来。”
“热昏了过去了？”
尹秀才惊讶，他娘身体弱，哪个大夫来看过以后，都嘱咐他不要让他娘得了风寒，因为一旦染上了，随时有可能丢了性命，他牢牢记在心里，从来不敢让屋子里有凉意。
“我刚才把过脉了，老人身体很虚，应该是平日很少走动，这样不行，要多走动，这样身体强健了，才不容易生病。”
“可是，我娘心疾很厉害，说昏倒便昏倒，大夫说尽量让她少动弹。”
“是少，不是不动，她这样一天天的在屋内，对身体反而没有益处。”
尹秀才不语，看向自己的老娘。
“来了、来了，大夫来了！”
正儿喊着进了院，右手拽着一名大夫，大夫走的急，额头上都是汗，身上的单袍湿了半截。
“怎么又犯病……”
话声的在看到大开的屋门时，顿了一下，而后着急的吼道，“谁让你们打开屋门的，病人若是受风了怎么办？”
“我。”
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屋里传出。
大夫愣了下，快步进了屋，见是一个二十左右的妇人，张嘴训斥，“简直是胡闹，病人这个时候最忌见风了，你这是想要了她的命！”
大夫这些年一直给老夫人诊治，尹秀才也很信服他，闻言就要起身去关门。
“等一下。”
夏曦喊住他，说大夫，“老先生还是先把脉吧，诊断好了是什么病情再说。”
“老夫给她看了许多年了，她的病情早就印在我心里，不过就是心疾犯了，还能有什么？”
话落，把医箱放下，打开，拿出脉枕，给老夫人把脉，手指一搭上去，眉头便皱了起来，说尹秀才，“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去关门，你娘手腕这样凉，你是想让她再大病一场吗？”
“那是我刚擦拭过的。”
“胡闹！”
大夫又训斥了夏曦一句，仔细认真的把完脉，沉着脸，说尹秀才，“我不是给你娘开了药了吗，你没熬给她喝？”
“熬了，按您的吩咐，一天一副，从没有间断过。”
“那怎么还犯病，这药方可是我新琢磨出来的，不会有错。”
“我……”
“老先生……”
夏曦插话，“您确定这位老人家是犯病了？”
十里八乡的就这么一个大夫，医术也不错，平时被人捧着惯了，听闻夏曦这话，不高兴了，“怎么，你质疑我的医术？”
夏曦还真的点了点头。
“你是谁？”
“大夫。”
老大夫炸了毛，“尹秀才，你这是何意，既然信不过我的医术，为什么还请我过来？”
尹秀才慌忙解释，“您听我说，她是……”
“老先生，我们打个赌如何？”
大夫颇为不屑，眼光斜她，“妇人就是妇人，病人都如此了，还有心情打赌？”
“老先生是不敢？”
一再被激，大夫怒了，“我有什么不敢的，赌什么？”
“赌病人一炷香之内能醒来。”
“简直是胡说，病人病情如此严重，不服药怎么会醒来。”
“赌还是不赌？”
“不赌，我身为大夫，治病救人为先，岂能跟你一个小妇人在这里胡闹！”
“您是不敢，怕输给了我，你没了面子。”
大夫气的站起来，抖着胡子指着她，“你、你、你、你……”
尹秀才打圆场，“您息怒，您息怒，她……”
大夫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大喘了两口气，“赌就赌。”
“好，如果病人一炷香之内醒过来，便是我赢了，以后就按我的方法治，你以后不能再插手。”
“可以！”
他这话声刚落，老妇人的睫毛动了动，而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第591章 娘在哪，家就在哪（1更）
尹秀才欣喜如狂，一个大步到了老妇人面前，“娘！”
老妇人眨眨眼，还以为是大夫救了自己，虚弱的道谢，“多谢您了。”
老大夫恨不得拿块布把自己脸遮起来。一个字没说，背起药箱，低着头，匆匆往外走。
老妇人，……
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己儿子，不明白自己哪里说错了。
“娘不要在意，他只是……”
连大夫都不愿称呼了，他是这十里八乡唯一的秀才，还是县里仅有的几个廪生之一，无论走到哪里，也是被人尊敬的。
在县太爷面前也有几分薄面，但在老大夫面前，他一直很是谦恭，只因自己娘需要他的救治。
可今日这一出，他才知道，老大夫并不是个医术很精的人，对他的那份谦恭没有了，但要是说人坏话，他还真的说不出来。
话说到这里，便改了口，微微让开身体，让自己娘看到夏曦，“娘，这次是这位夫人救了您。”
老妇人惊诧，但还是微微点了点头，很是有礼的道谢，“多谢夫人了。”
“举手之劳而已，不过您的心疾确实时日已久，不好根治。”
“我知道。”
提起生死，老妇人并没有什么畏惧，神情很是祥和，“其实我早就该走了，只是因为担心我儿，才一直强撑着。”
“夫人误会我的意思了，我说的是不好根治，并没有说不能治。我有一个亲戚，也是心疾，时日不比你的少，经过我治疗以后，现在身体很是康健，能吃能喝能睡。”
老妇人眼里染上一丝希望，尹秀才更是眼里冒了光，“夫人，能否请您……”
夏曦摇头，“我主要是针灸治疗，先期是一日一次，后期隔一日一次，平阳县离这里太远了，我虽有心但无力。”
“我们随您去！”
尹秀才当即决定，家里只有老娘和他相依为命。娘在，家在，有娘在的地方才是家。
“修儿。”
老妇人拽他的衣袖。
背井离乡，日子不会好过，再说她年纪大了，不知道哪一天会突然走了，她不想去别处。
“我们再想想，娘不想离开这个地方。”
尹秀才知道她的顾虑，拍拍她的手，安慰，“我们是去治病，等您病好了，自然会回来，娘不用太担心了。”
老妇人张张嘴，许是顾忌到夏曦三人在场，没说出话来。
夏曦看在眼里，站起身，“我先回正儿家里，你们商量一番，若是同意，一会儿过去找我。”
尹秀才对她拱手，“今日多谢夫人了。”
夏曦摆了摆手，出了门，阿正娘和阿正后面跟上，出了大门。
阿正娘叹了一口气，“夫人，您不知道，这尹家以前也是大户，在这方圆几十里内都有名气，后来出了一场变故，才逐渐败了。”
夏曦没问什么变故，只是奇怪，“尹秀才这么多年没有娶亲吗？”
说起这个，妇人叹气声更重了，“娶了，娶的据说还是名门之女，反正人长得漂亮，气质也好。原来尹家家大业大，她做夫人，整日里有丫鬟婆子伺候着，还好，后来尹家衰败，除了这座宅子，能卖的都卖了，下人也遣散了，没有了人伺候，那位夫人就受不了了。尹大娘那时又患了心疾，需要人伺候，尹秀才去赶考，让他夫人照顾，可回来以后，却发现尹大娘瘦的是剩下骨头了，尹秀才一怒之下把休了妻，也不再去考功名了，亲自照顾尹大娘。”
夏曦点头。
一来一去，也就是一刻多钟的时间，风澈一直坐在院中阴凉处等着，期间有过往的村里人，忍不住好奇的打量他。
回了院内，阿正娘这才想起没给两人倒水，急忙去烧，夏曦拦住她，“不用了，你先把玛瑙拿出来我们看看。”
阿正把两个背篓都拎了出来，满满当当的，他一次拎一个出来都很费劲，拎出来后，妇人铺了一床被子在地上，阿正小心翼翼的倒在上面，平开，让夏曦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