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抱起四岁的凯迪去买棉花糖,想做她八岁时的仆人,想成为她十二岁时送她上学的马车夫,想是她十六岁时的同窗好友。他要她十八岁时就做他的新娘,在新婚之夜第一次亲吻她,褪去彼此的羞涩,坦诚相见,愉快地相爱,直到下一个冬季才从洞穴里出来。
他希望这一切成为现实,可他唯独不肯面对现实里的可能。为何要当机立断地拒绝她的求婚?利威尔在问自己,或许是因为他不是那个他想象中的男人,他不认为自己值得她托付终身。以上他所想象的任何人都可以,唯独他不行。
他从来不是一个习惯退缩的人,他有许多欲望和野心。因为想要,所以从地下走到了地上;因为想要,所以一步步努力走到高处得到尊敬;因为想要,所以奉献一切去成就这个残酷而美丽的世界。
因为想要,他将最心爱的一件玩具据为己有。那一天,那个小男孩走进琳琅满目的杂货铺,世间纷繁,他却有真情喜爱的唯一。他一无所有,穿着妈妈的旧衣裳,鞋子破烂,脚趾露在外面,站在高高的货架前,偷走了她。
可偷来的宝物总有一天要还回去,即使是吃到肚子里也不会属于他。他们会剖开他的肚子把她带走,她也会最终清醒,跳起来质问他为何将她据为己有。
突然,凯迪动了。
河水飞溅,化成浪花,她从漩涡摇摆的水中提着一条闪着金光的鱼出来。
凯迪小跑着,提着一条肥硕的大鱼尾鳍,向利威尔奔来。她把依然活蹦乱跳的鱼摔倒他面前,为自己的成果惊呼。
刹那间,利威尔心中的愁云消失了,他很感动。那是原始的本能的感动,她给与他食物。她小小的身子,甚至可以养活他,
利威尔拍拍手站起来,着手给她做早饭。
烤鱼,大自然天赐的礼物。他们没有盐,但是他摘了一种叶子,有一种特别的口感,凉凉的。
火焰炙烤肥硕的美味,凯迪乖乖地等着,望眼欲穿。嫩而白的鱼肉入口,焦酥可口的皮,没有调味品的味道,但是特别好吃。
王都越来越近,似乎已经可以看见它的影子。米特拉斯,玫瑰之城。
此时路过的一个城镇,是到达王都的最后一个市区。凯迪进到商店去采买,利威尔独自留在街上。他依然蒙着绷带,虽然他感到伤口皮肤上传来的阵阵痒意,像是知道临近王都一样,全都都在加速愈合。
街道上,几个打扮时髦的姑娘正带着一丝不苟的笑容,向行人发放什么东西。
她们拿着小盒子,拦住过往的行人,递出东西,收获许多异样的回馈。不难发现她们的目标是形形色色的男人,接下东西,听过介绍,他们有的会把东西还回去,有的则会装进口袋,有的会高深莫测地笑笑,有的显得有点惊讶。
她们挨个发过来,走到了利威尔身边,那个姑娘犹豫了一下,因为一个包成木乃伊的矮个子男人或许不需要她们手上的东西。
可姑娘想了想还是向前跨了一步:“你好,先生。”她的声音洋溢着热情,递给利威尔一枚小方形的塑料片,那是一枚在帕拉蒂岛刚开始出现的新奇事物——XXX。
轮船、火车、汽车……这些外界司空见惯得物品雨后春笋般出现在帕拉迪亚岛,给这个封闭的小岛带来冲撞与生机。同时的,各类新鲜事物掀起的风潮接踵而至。
世界仿佛迅速变换了面貌,一不留神就会被时代的脚步抛下,万花筒的彩色糖纸绘成纸醉金迷的日新月异,勇于抓住机遇的人奋勇向前。
那姑娘是一位女性志愿者,她充满热情地说道:“爱你的伴侣,无声的呵护。”
避孕套这种东西自古以来就以各种形式存在,随着天然橡胶的量产,和现代技术让它变得卫生得体,适于推广。
起初利威尔没懂她递过来的小塑料袋是什么,木然地接了过去。
“它能给你更加持久的□□,请试试吧!”姑娘说。
他有点开始懂了,可是增添持久什么的,他着实不需要……他看见姑娘背后铺开的广告牌:
「了解堕胎对女性的危害,在你们没有准备好的时候,请合理使用避孕套」
啊……这……利威尔犹豫了。
姑娘完成任务地笑了下,转向了下一个男人。
等待凯迪买好东西回来牵住他的手时,利威尔快速把它装进了口袋。
他们在城市里吃过晚饭,买了当前的晚报了解时事。那天的报纸用一整版报道了耶格尔派刺杀扎克雷总统的疯狂行径,绘声绘色地描写了总统如何命丧炸弹袭击。
「他的整个身子瞬时间四分五裂,下半身残留在豪华的真皮座椅上,上身飞出窗口落在总统府的大门前……」
凯迪看着毛骨悚然的描写喃喃道:“幸好埃尔文不在那,他们能杀了总统不可能放过埃尔文的。”
利威尔眉心紧锁地看着报着,展开的纸张夹在他还在原处的小指和无名指间。他深思熟虑地看了很久。
他们没打算在城中逗留,踏上了夜幕降临的道路。利威尔沉默寡言,凯迪也非常安静,离王都越来越近,她似乎正在寂寞地等待。
所以利威尔终于开口对她讲这些话的时候,她的反应淡漠,甚至由于早有预料,她显出一副轻蔑的神情。
“凯迪,等到了王都,你能不能自己找个地方安顿。我得去找埃尔文。”利威尔对她说。
凯迪没有看他,眼皮下垂,表情漠然:“埃尔文不是叫你等着吗?你觉得你这幅样子能做成什么事?”
“我不能坐视不管,必须要见到那混蛋。”利威尔坚持说。
“见到他以后呢?”凯迪问。
“问问他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利威尔答。
“然后呢?继续由他领着你身先士卒,粉身碎骨?”凯迪问。
“我会做我应该做的事。”
“你就是做的太过多了。”
利威尔没有马上答话,凯迪咄咄逼人地继续道:“你想死吗?你是觉得除了去死,无法体现你高尚的理想和伟大的灵魂吗?你只不过是想满足自己的幻想,甘愿做为奴隶一样付出,什么都没空去想。就像骡子一样!”
利威尔愣住了,他伤心地闭上嘴巴,不想反驳她愚蠢的言论。
他们两的谈话陷入僵局,彼此一言不发,走在淡蓝色的夜幕中。乡间道路随心所欲地曲折弯绕,马蹄踩在沙沙作响的土路上,敲打夜的大门。
过了一会儿,凯迪率先打破了沉默。她用一种极其平常的口吻接上此前的话题:“你去吧,这没什么的。”
态度之变化就好像先前那个轻蔑刻薄的人不是她。
“我一早就知道你肯定会这么做。”凯迪说道。利威尔气还没消,并不理会她的态度转变。
凯迪自顾自说着:“我都想好了,等到了王都,我去清点自己的财产,看看还有哪些能拿回来。”她顿了顿,“接着,我要开启新的生活。”
她说:“等着一切过去,我可以做许多事情,比如去海外游览新潮的建筑设计,开属于我的事务所,如果我没有钱,我就去卖画,我有许多可以为此出上一笔的朋友,我们会过得不错的。如果有钱的人已经不愿意建新的房子,我们就去做贸易,到我的家乡去,你知道吗?不论是茶叶,漆器,丝绸,瓷器,我知道他们需要的是哪些,他们也会愿意买我的东西。再不济呢,我们就去买地,不是农作用,全部用来建房子,卖给所有愿意出钱的人。等这一切过去,这将会是很好的生意,这是我父亲告诉过我的……”
“不论如何,我会通过自己的双手让我们过上好的生活。”
她对利威尔说道:“有我在的话,你什么都不用操心,想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开心。”
说来很不可思议,利威尔没有为将来做过打算,自然也不知道等着一切过去意味着什么,他稍微思索得知,那将是他失业的一天,意味着新的生活。
但是他很好的抑制住了畅想未来的举动,就像他一直以来做的那样。
不知何时,头顶已是点点星空,月牙爬上树梢,每当这时利威尔总是愿意驻足观看。他对凯迪说:“你不能那么说我,我也有自己的追求。”
凯迪低下头说道:“嗯,我知道,唉……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