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柳一愣,会意开口:“姨妈。”
赵史氏起身站到林柳面前,抬起她的下巴端详片刻,开口道:“不错,你眼里这股劲儿,就很得我心。既然你都叫我一声姨妈了,我若是不出手帮你,岂不是对不起你这一声称呼?”
林柳正要高兴,想起张氏与赵史氏的母亲,又不免皱眉。
赵史氏许是察觉出了林柳的想法,嗤笑:“怎么,现在想起来我这边儿离不得人了?”
林柳本来觉得赵史氏许是离不得京城,但她这话一出,林柳是半点儿担心也没了:“我本来是有些担心的,还想着是不是该找几个人来照应老太太她们,但姨妈这话一说,我可就半点儿也不担心了。想来您已经想到该如何安排她们了?”
赵史氏哼了一声:“需要什么安排?自打你母亲找回来之后,老太太便整日缠着她,根本想不起我这个大女儿。你母亲又是个手脚麻利,做事细心温柔的,自打她来了,老太太不但被照顾得好了,连病情都有所好转。”
她原本将张氏接到身边,只是因为对方是自己的妹妹,同时也因为想要在老太太临死之前,了结她的夙愿而已,并未想到这母女二人的相逢,还能带来这么一个意外又美好的结果。
也因此,赵史氏对张氏也生出了几分真正的姐妹之情,也愿意将她收拢在自己麾下保护。
因为对张氏的感情,以及林柳之前告知张氏地址的缘分,赵史氏对林柳也宽容许多。
何况,林柳想要做皇帝这件事,本身就让赵史氏非常感兴趣,所以在林柳提出需要她的帮助之后,她才会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下来。
赵史氏摆摆手:“你将那些粮铺背后真正的管事名单交给我,给我一个信物,我帮你搞定他们。”
虽然鹿岁做生意非常有一套,但算计人心、阴谋诡计这方面,鹿岁就远远落后赵史氏一大截了。
林柳于是提起自己已经给江南那边的几个大粮商写信,并在信上已经附上了信物,又从袖袋里面拿出一块玉佩:“姨妈只管拿着这块玉佩去找那些粮铺面儿上的负责人,她们会替您引荐背后真正的掌柜。”
赵史氏接过玉佩掂了掂,点头:“行,我择日与老太太他们说一声,便启程去江南。那些女人与掌柜本就是你的人,就算有人生了异心,也是少数,我过去要不了多久就能给你整治得明明白白。”
说着她笑了笑,“实在不行,杀了再换一个便是。”
林柳心脏一跳,叹气:“能不杀人还是不杀人的好,姨妈还是收敛些,我若真能坐上那位置,以后定然是要想法子严明法律,弱化尊卑地位带来的影响,我可不希望到时候有人说,我的姨妈是个杀人犯。”
赵史氏挑眉,无所谓地耸耸肩,“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杀人诛心,这世上想要对付一个人的法子多了去了,并不只有杀人一道。只不过我向来怕麻烦,所以才总是选最简单的法子而已,既然你不喜欢,我换一种做事方法也就是了。”
两人就此问题达成一致,然后又商量了一些细节,林柳才从赵史氏的宅子告辞离开。
赵史氏确实很有本事,不过一两个月而已,便将江南一带的粮食生意接到了自己手上。不但如此,她还很快向外辐射,将周边城市的粮食生意都拿到了自己手上。
这也是为何,鹿岁会突然觉得,那些粮商突然不听他的命令了的缘故。
当然不是所有命令都不听,只是在赵史氏的操作下,为了缩减鹿岁对粮食生意的影响力,她做了一些人员调动。
新调换的负责人与鹿岁并未合作过,于是难免出现一些对接不当的情况。再有一些刻意的行为,鹿岁自然觉得,那些粮商的配合度大不如以往。
林柳还是很相信鹿岁的,所以直接写信解释了江南那边已经换人,以及换人的原因。
鹿岁接到信后,陷入了沉默之中。
鹤年见他表情不对,走上前看信,然后也跟着沉默下来。
许久,鹿岁开口:“我从来都没想过,姐姐竟然会想要当皇帝。只是,她这是不相信我们吗?为什么要换人?”
自打林柳与林如海得知王家会出事后,便决定将之前的计划提前。
也因此,原本还打算在来年参加春闱与殿试的双胞胎,便立刻启程回到江南坐镇。两兄弟很清楚,他们两人来到江南之后,有龟龄大哥在,官场上的事情根本不需要他们担心。
他们需要做的,就是掌控粮食与舆论,以及确保生意不会崩盘。
但如今,林柳将最重要的粮食,交给了其他人。
鹤年看了鹿岁一眼,叹气:“因为拿不准父亲的意思。如今最有可能当上皇帝的,便是父亲与季崧。若是在姐姐与季崧之间,我们肯定会选择姐姐,这毋庸置疑。”
他们大小与林柳一起长大,受到她影响颇多。虽然一时间无法接受林柳当皇帝这件事,却也不会因此抵触,在她与其他人起了竞争的情况下,自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林柳。
但……
“若是父亲无法接受姐姐当皇帝,或是自己想要当皇帝呢?”鹤年思考片刻,便想清楚了林柳这般做的深层次原因,“姐姐这是为了我好,不想我们在她与父亲之间为难。”
鹿岁有些懵:“父亲也相当皇帝?”
鹤年失笑:“我觉得可能性不大,当皇帝对父亲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吸引力。比起当皇帝,父亲只怕更希望我们几个兄弟能尽快完婚,然后多生几个大胖小子给林家传宗接代。”
鹿岁也反应过来,“父亲不想当皇帝,但他不一定可以接受姐姐自己当女皇?”
说来也是,林家的几个小辈因为打小与林柳一起长大,也受到了林柳相当大的影响——他们的启蒙都是林柳做的——言传身教之下,林家几个小的虽然面儿上瞧着与这个时代的其他人没什么差别,内里却已经有了迥然不同的特质。
除了一开始的诧异之外,他们很容易就接受了林柳自己想要当皇帝的事实。
他们又不想要当皇帝,自然毫不犹豫地选择支持林柳。
可林如海与他们并不一样,甚至只在林家待了几年的季崧,都与他们有着非常本质的区别。
两兄弟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又异口同声地开口:“唉,好烦啊……”
“当皇帝有什么好的啊?”
“就是,姐姐之前不是还说,那些个当皇帝的,只要不想做昏君,那都是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日复一日地工作,根本就比不得躺在家里做点儿自己喜欢的事情舒坦?”
“谁知道呢?许是姐姐受了什么刺激?”
“什么刺激?”
“我怎么知道?你想知道姐姐受了什么刺激,自己写信问去。”
“那我这就写……”
“先将姐姐之前交代的,那些官员的罪状刊印出来发往全国吧。这件事可比你的好奇心重要多了,一旦公布,发现朝中官员竟然大多都是违法犯罪、贪污受贿、收刮民脂民膏之人,上层权贵还可能因为自己的利益拥护皇帝,但那些老百姓,以及底层出身的士兵,只怕再也不会认这个皇帝了。”
“啊,这个我懂。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对不对?”
“知道还不赶紧去盯着印刷?”
“放心放心,印刷坊的匠人早就排好版了,一天就能印出成千上万份名单,迟早铺遍全国。”
……
江南这边并未掀起多大的波澜,京城这边才像是滚烫的热油,不知道什么时候溅点儿冷水下去,便噼噼啪啪地炸开了去。
因为所有人心目中的皇帝人选,原平南伯府的世子季崧,他还没登基呢,便直接带着自己手下的军队,去江南讨伐同样谋逆的南安郡王等人。
在不知内情的人眼里,季崧此举实在荒唐,虽然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但你也得等自己坐上了皇位之后,才能名正言顺地去讨伐北静郡王等“乌合之众”不是?
如今你登基都不曾,就急吼吼地跑去夺城……
太上皇虽然死了,原本的皇上还没死呢。
季崧这一走,原本被打压得抬不起头的那些忠于皇家,或是知道自己在季崧等人手下讨不了好的官员权贵等人的手下,纷纷躁动起来。其中一部分人甚至纠集了一群乌合之众,意图攻打进皇宫,将皇帝给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