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看客引我笑场(6)

作者:溥玉PUYU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前边儿商汶水嘴角亘古不变的弧度难得下滑,看向舞台的眼深了又深,像猝了剧毒又像找着了天大的好机会暗藏狂喜,整个人都激动得轻轻颤抖,颇有癫疯之相。

瞿旗自觉这是他今日心情最佳之时,他嘴角再次挂上温柔的笑意,扣上谦和有礼的假面------忍不下去了吗?那就滚远些去吧,不想出洋相,以后都别出现在我眼前。只愿你聪明些,知难而退,莫要真指名道姓骂你胡搅蛮缠、心若蛇蝎方肯露出丑嘴脸。

他做个良心人,给她留最后点儿颜面。

他期待地看向抖个不停的商汶水,甚至眼中熠熠生辉,仿佛即将除掉个大|麻烦------也是,于他而言,归国第一天,这个他最讨厌的人消失便是最好的贺礼。

“不,”商汶水眼球突出,短短片刻眼白便充斥满红色的血丝,可怖又神经,她捏住自己几乎快坏死的膝盖骨,自虐般的越捏越死。将一丝不苟的西装裤扯得皱巴巴。勒到发白的手骨几欲冲破薄薄的皮肤,彰显手主人此时大起大落、濒临界点的情绪,“不会。”

她突然扯出一个巨大的笑容,白森森的牙齿和冷红色的牙龈碰撞出极致的视觉冲击,叫人心脏猛然一紧缩。她放缓了语调,强迫症一般一字一句,本是坏死的磨砺低沉的声色竟高昂出尖锐色彩:“我怎么会喜欢这么恶心的戏人!二哥厌恶的垃圾我怎么会喜欢!我……我只喜欢二哥……”她轻笑出声,眨了眨眼睛自认古灵精怪,直看到瞿旗雷霆交加、山雨欲来的侧脸,才顽劣地接上,“喜欢二哥喜欢的东西,讨厌二哥讨厌的……垃、圾。”她眉眼温和,后半句几乎是平波直叙,用极为平静的语调说出她的“爱屋及乌,恨屋及乌”。平静到诡异,让人生出她已恢复正常的错觉。

向秀尽量将自己的存在感缩小到极致,用尽全身心的力量去安抚压制也快疯掉的赭夏昨。心灵与肉|体异常疲惫,精神衰竭的厉害,自觉寿命又要减短了。

“你给我放开!”赭夏昨咬牙切齿,嚼碎了一口银牙。

“姥姥姥姥,您可别在这儿爆了!算我求求你了!!!咱等宴会结束了再说行不?姥姥你可怜可怜我,看我面儿上就忍这最后一回行不行!”向秀抖着手薅母老虎头发,安抚对方一点就燃的情绪。

“你……”

“茛公子,今日是我瞿某人看错了眼才找上你,现在请你下来,别再丢人现眼毁了我儿子的宴会。”瞿老爷见场子收不住,赶忙跑到台前来,一句插断了赭夏昨将要说出口的话,也阻止了大小姐当堂发飙。瞿老爷一把打理精细的精明胡须此刻有些要炸毛的兆相,他面沉如水,声色俱厉,由内而外散发着威压。这话是跟‘贵妃娘娘’说的。

身着华服的‘贵妃’即使被打入了冷宫也不卑不亢,他就这么屹立在原地不愿倒下,隐隐有了高原白杨之形,他用得天独厚的瑰丽嗓音唱出:“老祖宗定下的规矩,一出戏,开了嗓儿便得唱完。哪怕,这台下没人乐意看。”

茛青衣怪脾气又上来了,他心里窝着一把火,偏生要在这场合自|焚。

他像个小孩儿撒泼,吃软不吃硬------吃您家米糠了本宫是你能骂的吗个老家伙以为有几个破钱就了不起本宫就唱了你能掐死本宫吗我祖宗定的规矩你还想打破你算哪根葱附庸风雅人老珠黄目光短浅不成大气的家伙。

虽说他并不明白他此刻的固执撒泼源于哪里,又是谁给他的底气,可却依旧梗着脖子向地位高自己几百丈的大老板顶嘴叫板。或许是为了老祖宗的话,又或许是为了他不可逾越的尊严,这不用说就知道此举可笑而又愚蠢至极。

京韵绵延,戏腔天生便是透着雍容华贵、高人一等,这番他仅是用京腔说了一句话,却气势丝毫不输那老者的威严,反显盛气凌人、更高一筹。

然他这份傲气亦得要付出代价,这点他向来明白,不就是------给台阶不下,给脸不要脸!一个唱戏的哪儿来这么多戏给自己加,你以为你是什么高人,自以为唱得贯绝古今,人们便非你不可?我有钱有势,轻易便可花上一隅去重新培养一个比你更有天赋的、强百倍的、还听话懂事的伶人!

“好好好!”瞿老爷压下心口血,他冷笑,“真不愧是香城第一的红人茛名角,这份气性瞿某人真是佩服!我瞿某人也不是吃素斋长大的,今儿我话便搁这儿了------你若继续唱下去,我便准保你以后,都没得戏唱!”

良久,久到人们以为台上那傲骨津津的茛名角被吓住了、吓僵了、吓呆了,他终于回答了。这次是用他的本音---独属他自己的,清冷而孤傲的声音,万分平静为自己的前程作下了选择,他说:“好。”

本宫自有谋生路。

但此刻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作为一个普通人回答了一个普通的问题。仅此而已。

老祖宗定下的规矩,一出戏,开了嗓儿便得唱完。哪怕这台下没人看亦或者没人乐意看。这即使规矩,没得规矩,便不成方圆。所以苦了自己也不能破了规矩。

没人敢给他打乐器伴奏,他便自个儿道出个《贵妃醉酒》,演绎一出放荡不羁的一代宠妃。

不可一世,而又骄矜尊贵。

上天赐予他绝妙的声线让他作为乱世的谋生工具,他没能将恩赐用好浪费了恩赐,今儿这最后一次登台亮相上大台,他得珍惜好了!

他声音稳,不见得一丝一毫的颤抖,念下这最后一白:“去也去也,回宫去也!唐明皇将奴骗,辜负好良宵。骗得我欲上欢悦,万岁,只落冷清清独自回宫去也!”气息渐弱,而音经久不衰,在每个人耳畔缠绵一番后方不舍消弭。

“也”字落,重音捶。一事盖棺定论,万思烟消云散。以后啊,就听不到茛青衣唱的旦角了。

茛青衣领着一泱人来去匆匆,信心满满喜气洋洋的登台,灰心丧气狼狈不堪的下台。说是唱得花旦,台下却笑得人仰马翻,不是丑角却恰似丑角,贵妃还是醉得一脸丑相,没得半分美感。转过角就是后台,他后边儿的人现在都不敢和他这个傻子说话,于是飞快穿过他跑进了后面,好似当他是瘟神。他不急不缓、不气不叹,只是再看了眼铺了崭新红地毯的舞台,转身抬脚踏进后台。

干什么、做什么,尚且遵循随心所欲、随遇而安。他阴沟里翻腾久了,爬上来,再跌回去,也只不过再次回到更深的黑暗里,只预备下一次的攀登便好了。总不能寻死觅活,世界这么大,总有一平乐土能包容他、接纳他。

掀开红幕头前,隔了老远也能听见一声清脆又响亮的巴掌声。听着就知道使了十分的力,一定是气狠了。茛四笑了笑,身形没作停留,头也没转。

心情愈发不错,更是极为悦心。哈,那位戴眼镜的小姐也做到了啊------

随心所欲、随遇而安。

·

此去多无路,然舍我其谁?

第5章 银瓶乍破水浆儿迸1

那巴掌打得不是作妖的商汶水,打巴掌的人也不是瞿老爷或者瞿公子。前者红姥姥是觉得没必要跟个疯婆子计较,后者人瞿老爷也拉不下老脸去打一个小辈或是自己的宝贝疙瘩儿子,至于瞿公子,作为挑事儿的刺头他又有谁要打?能有人不打他就不错了。

因而那挨巴掌的是瞿旗,打巴掌的是赭夏昨。

瞿公子依旧没能逃过被打,即使他是宴会的正主儿。秀妹妹心力交瘁就差当场暴毙,也依旧没能拉住快疯了的红姥姥,于是响亮又清脆的一记耳光包含了红姥姥自听到向秀暗批时的憋屈到自家偶像被瞿老爷当众斥骂的不吭声最后神色黯然离去的委屈,这些种种压在她心口上的滔天|怒气一股脑全部倾注在这一巴掌上,舒心畅快地甩在了瞿公子的俊脸上。顺利拍飞了他高端洋气上档次的金丝边,成功让他的眼镜飞出更远的距离四分五裂的更为彻底,报废的很完美以至于不用再送去眼镜儿行进行修理。

一番操作简直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大有巾帼不让须眉之势,眉宇间英气飒飒,身边仿若有罡风炽烈,毫不留情面给予高傲尊贵的瞿公子沉重一击,让他获以牙齿磕嘴边儿飙出一行健康的红血为大礼,闹剧这才方休止。

得亏得红姥姥没有做美甲的习惯,平儿也看不上那指甲长的赛锥子的审美,不然非得要五道血淋淋口子划毁容瞿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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