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十一了眼五皇子空荡荡的座位,她想出了这事,怪不得他今早不曾出现,今天怕是也不会来国子监了,搞不好他此时正急着回应各方的猜疑。
果然,后座的三个人嘁嘁喳喳,很快把各种暗示五皇子是刺杀事件的主谋。韩十一懒得理他们,走出东厢,想到院子里透透气。刚走出门,迎面却撞见了五皇子,她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五皇子目光深邃地望过来:“我不该来上课吗?”
五皇子是不需要什么人来证明他昨夜子时在何处,和什么人在一起,因为不管他当时在哪,都无法洗脱嫌疑。没有人会认为这种行刺的事情他会亲自出手,但是却认定是他谋划的。这个黑锅他从二皇子遇刺中箭的一刻起,就扎扎实实地背上了。
二皇子一进京,就被抬到了宫里,整个太医院的太医们围着诊治了一个时辰,结论是箭伤离心脏只有一寸,好在二皇子吉人天相并没伤到要害。皇后这时才算收了眼泪,跪地泪眼婆娑地恳求皇上彻查,还二皇子一个公道。
皇上是一定会彻查的,只是能够查到什么却不一定了。太医们退下后,王皇后索性明说了,“能下如此狠手的人,除了那个冷心冷肺的陈延易还能有谁?他以为除掉了昊儿,这天下就早晚是他的了!可怜我的昊儿从小谦让,敬他是元后嫡子,事事都以他为先,他竟还是如此狠心……”
皇上烦恼地眉头紧皱,“怎么能一口咬定就是老五做的?我老五也不至于如此残害手足,他刚回京那会儿也遇刺过,想来还是前朝余孽不死心……”
王皇后眼睛都红了,凄厉地哭喊:“皇上!难道您等着昊儿真的死在他手上才肯睁开眼吗?萧易就是楚家养出的一匹狼啊!”
提到了楚家,皇上脸上明显一变,一拂袖走了出去,边走边说道:“这事你就不要管了,朕自会查明真相!”
王皇后着皇上的背影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楚家,一直是皇上的痛脚。
于是五皇子很快收到密报,神鹰卫正在调查自己身边的人。五皇子冷笑,皇上直接派出了身边的暗卫,这是对他又怀疑又忌惮。也对,自从他回京以后,那人就想知道他现在的实力,自己是不是不该让他失望呢?
五皇子连自我辩解的机会都没有,就成了重点调查的对象。既然不需要解释,他就照常来国子监上学了。当他到从东厢走出来的韩十一,到她脸上未加掩饰的低落和担忧时,他心里一震,她是在为自己担心吗?
这个狡猾的女人,不仅用种种喜好女色的表象把身份掩饰的极好,还一直在众人和自己面前藏拙。昨天那么危险的情景,她豁出去被摔伤也不肯显露功夫自救,但还是这一点暴露了她的实力。在摔落下来的瞬间,只有懂得医理或是武学的人才会准确护住身体脆弱之处,调整姿势选择受伤部位,即便她做得再不动声色,也逃不脱他的眼睛。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她并不是真的韩家的独苗韩十一,她是谁?这个问题困扰了他一个晚上。韩家为何冒险让一个女子来冒充世子?真正的世子在哪?这个人是关系将来韩家军盛衰的存在,若有一点闪失,韩家就会祸及满门。是什么让定国公韩继宗如此信任这个女孩?
五皇子连夜翻了近年来有关韩家的厚厚几摞卷宗,翻到十年前韩家龙凤胎同时落水之事时,忽然猜到了一种可能,当年溺水夭折的是真正的韩十一!而眼前这个女子,她是韩家当年上报夭折的女儿韩元娘!这个古怪机灵的性格,跟当年诸葛氏带入宫的那个女孩同出一辙!他合上卷宗时天色已经泛白,即刻便分派了人手去北境调查韩世子这十几年来的表现,以验证自己的猜测。
不管怎样,韩十一是个女子这件事还是让五皇子感觉心里轻松许多,此刻到她时,嘴角便浮现出一丝笑意。
韩十一被五皇子这个笑容彻底震住了,太过诡异,时机也不对,于是她开始怀疑五皇子是因二皇子遇刺事件受刺激太过精神失常了。
“殿下若是心里苦,就说出来,微臣虽然不一定能为您分忧,好歹宽慰几句还是能的,我听说民间有人心里苦闷,憋着不说,长久精神便不大好了……”韩十一真诚地担心起五皇子来,却见对方脸上诡异地笑容渐渐消失了。
见五皇子恢复了正常,面瘫脸像石头雕的一般僵硬,隐隐带着怒气拂袖而去,韩十一表示这下总算放心了。
第27章 诉不孝世子出谋
五皇子忍着怒气过了一天,他自内心的笑容竟被那不知好歹地女人给当成了精神失常,用见鬼了的表情着他,他绝对不会承认这让他很受伤很屈辱。
直到酉时夏博士来了,单独把周学章叫了出去。等周学章回来时,清瘦的脸上带着压抑的怒气,脸色煞白。韩十一的目光一路追着他过去,顺手推身旁一臂之遥的五皇子,示意他周学章。不料五皇子像是被火燎到一般迅速躲开了韩十一手的触碰。韩十一扭过头去,有些尴尬,一时没留意忘了那人是位皇子了,顺手就扒拉了一下,于是她讨好地眯眼一笑:“殿下,微臣错了。”
却见五皇子连一个眼风都没扫她,已经转过头去继续。韩十一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混到散学,就听五皇子低沉的声音传来:“收,跟我回府。”
于是隔了十来天后,韩十一再次光临了五皇子府,她跟在五皇子身后半步远亦步亦趋地来到了房,进门才现,陆泷、张鹏已经在了,连周学章也先他们一步到了。
三人行礼落座,周学章此时神色已恢复了平静,简单扼要地把今天生事情讲了一遍。原来有人来到国子监告他不赡养亲母,为人不孝,要国子监革除他监生的身份。
本朝崇尚孝道,一旦被冠上不孝的名声,选不上掌议是一定的,甚至会毁了他以后的仕途。这一招不谓不毒。陆泷知道事情严重,手敲着桌子一边微不可查地五皇子脸色,一边询问周学章详情,“既你周岁即被周家领养,上了周家族谱,自当是周家的子嗣,但生母毕竟是生母,你虽没赡养她的义务,但人言可畏……”
周学章嘴角浮现一丝苦恼无奈地笑意,“当初李家家贫,我是被他们卖给周家的。几年前我养父病故,又遇水灾,我与养母度日艰难,养母逃难时又受伤瘸了一条腿,她不想拖累我,几次让我回李家认祖归宗。我为了给养母治病,也曾求助过李家,这些年他们到是整饬出了一份家业,只是家里兄长们担心我是回去分家产,说死也不肯认我,李家父母见我带着养母,怕受拖累,只说让我弃了养母便认我。养母于我的养育之恩山高海深,我若弃之不顾岂不丧尽天良?”
周学章说到这里时神情激动,低头向茶桌,不想过于暴露自己情绪。张鹏到是被这样的事惊到了,直呼道:“竟有这样的父母,不教子仁孝,反而撺掇亲生儿子去做这不忠不孝之事!”
周学章听了这话,头垂得更低了,拳头握得死紧,说道:“若不是得刘大人相助,我和养母怕是要流落街头行乞,养母怕是也活不到现在。只我不明白,这李家人怎么又忽然告我不养生母?难道要我一个身无分文之人去养他们家里有几百亩良田的?”
陆泷听到这里,才言道:“这有什么可疑惑,诱之以利,没有事不成的,你那亲生父母怕是收了那边的好处了。”
周学章声音里带了一丝哽咽;“这便是我的亲生父母,我身上流着这样人的血统,我怕是终有一天也会成了不忠不孝、丧失人性之人吧。”
一时房里便安静下来。一直坐在主位淡定喝茶不曾语言的五皇子此时抬眼了过来,似是被周学章这话有所感,微抿着唇,良久说道:“谁人又能自己选择生身父母。”
韩十一心说谁有这样的亲生父母,脸上也无光,何况还要在大家面前讲这样的家丑,忙要安慰周学章,一时又想不出如何安慰,于是转转眼珠说道:“我小的时候养过兔子,也不是每只兔子都跟父母长的像,比如小黑兔跟小白兔成亲,生的小兔子有的黑毛,有的白毛,有的花毛……”她本来语气颇为轻松,但现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五皇子盯着她的眼光更是深潭一般不出情绪,于是便讪讪地收住口,只伸手去拿桌上的茶盏,低头猛喝一口,便烫到了舌尖,轻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