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茹其实发现陆健行最近虽然不跟他说话,但老是跟在他的后面。
比如他的书包故意拉开,陆健行会去合上;他的本子掉在地上,陆健行会过来帮他捡起来;他下课离开教室,陆健行会坐在他的座位上,帮他挡着抽屉的敞口。夏茹本来都准备跟陆健行摊牌了,这是计划,这是饵,但是陆健行除了打球,一句话都不愿意跟他多说。
夏茹觉得更加无力了。真的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再这样下去,陆健行这样严防死守,他还怎么抓得到贼?他抓贼本身就是为了跟陆健行重修旧好,结果怎么搞成这样进退两难,现在连放弃都没法放弃了。
放学回家的路上,夏茹跟陆健行说:“你跟在我后面收拾这些干嘛,随他去不就好了。”
陆健行没搭话。
夏茹还想努力:“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陆健行挑了下眉毛:“什么原因?”
夏茹不知道这么回事,他跟郭海东说这事的时候明明很顺畅就说出来了。但当陆健行问他的时候,他的整张脸满满涨红了,然后憋了半天,才说出口:“我想把班上那个小偷抓出来。”
果然,陆健行并不以为然:“你以为你这样就能抓住小偷了?你这样是在诱导别人犯罪,也许本来并不想犯罪的人,也会因为你给他们创造了犯错误的条件,引发了他们的歪念,然后做错事。难道你觉得你抓住的那个小偷就一定是原先在班里偷钱的那个人吗?”
夏茹被他说得哑口无言,这下连耳朵也红了。他很想问说,如果这个小偷一直不抓住,你不是也会一直用那种审视的目光看我么。可是他问不出口,他无法跟陆健行挑明这件事。
于是夏茹说:“有人造谣是我偷的钱。我没有。”
轮到陆健行沉默了。他不知道这件事。而且这件事对他的冲击更大,更让他恼火。他几乎是把自己全部的定力都用在克制上,才没让自己当场就发起火来。
“我知道你没有。”他只能这样回答。
夏茹坚持道:“不抓住这个小偷,他们还会一直这样说下去的。”
陆健行气急:“你怎么知道他们会一直说下去!”
“我就是知道。”他当然知道,因为上辈子就是这样的!
“你简直不可理喻。”陆健行急道,“班上出了小偷,你应该保护好你自己。如果有人说你,你可以不在乎、可以行的正,证明自己。我也可以替你证明。你这是在创造新的问题!不是解决问题!”
解决问题。又说到这个。夏茹脑中嗡得一声,响起他死前陆健行说的话“有问题就解决,都像你这样拖着等别人来大发善心?”。明明他已经在努力改变、努力解决了,陆健行为什么还要这样说!
一时间夏茹的血也冲到脑袋里去,狠道:“我不解决是我不对!我解决还是我不对!好话歹话都让你说完了!”
“你他妈不识好歹!”陆健行脱口而出。
两个人不欢而散后,篮球的事自然不了了之。陆健行和夏茹的交集彻底清零,两个人就像从来不认识一样,假装无事发生过。
郭海东看出了不对劲,因为夏茹不想多谈,他就有颜色地不提。只是东子的心里是向着夏茹的,觉得肯定是陆健行挑事。他心浅,藏不住事,难免言行之间就带着他的小弟们给陆健行几分难看。
可惜陆健行独来独往惯了,学校里多一个人跟他亲热又或者少一个人跟他聊天,对他来说根本没差别。反正回家都是一个人煮饭一个人吃,这种不疼不痒的挑衅他没放在眼里。
两个人虽然冷战至此,陆健行仍然坚持他的原则。夏茹一旦离开教室,他立刻到他的位置上把包和抽屉收拾妥当。
夏茹在窗外气得牙痒痒,几次要找陆健行,又被那家伙如泥鳅一般逃走,实打实陷入一种尴尬的境地。
这样不冷不热的一周即将过去时,发生了一件大事——
陆健行抓到小偷了。
体育课中途,陆健行回教室喝水,正好撞见张羽凡在扒夏茹的背包。
陆健行本来就高,加上他心里憋着气,当场提着张羽凡的后领把他拎了起来。
张羽凡吓得浑身颤抖,这时教室里陆续续来了几个喝水的,也被陆健行的架势吓到。
陆健行的脸比锅底还黑:“你翻夏茹的包?”
张羽凡话都说不连贯,还狡辩:“我……刚,把我东西碰掉了……掉里头了……”
陆健行冷笑一声,把他往座位上一扔,然后把夏茹的包往桌上一摔、扒开,指着内兜的钱说:“你可真厉害,把钱掉人家兜里,地心引力还帮你把拉链拉上?”
后面发出一阵哄笑,张羽凡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你胡说。”
“你还好意思说我胡说。”陆健行嘲弄地笑笑。他左脸有一个酒窝,笑起来十分阳光,但这会儿看在张羽凡的眼里,是二十分的阴险。
陆健行说:“张羽凡,听说你丢了不少钱。都是这么丢的?丢在别人的包里,然后再去捡回来?”
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多,吴琳琳也回来了。她面色通红,不知道是气得还是羞的,冲到前面问张羽凡:“你不说是夏茹偷的吗!”
这一句话如平地惊雷,张羽凡甩锅的操作被□□裸放在所有人的面前。然而这人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梗着头皮说:“就是他!是他!我是在帮你们把钱追回来!我在查他的包而已!对!就是这样!我没有偷钱!我是在查他的包!”
吴琳琳哪里听得他的瞎话,上去就是一个巴掌:“放你的屁!”她想到那天李天跟她翻脸,就是因为她偏听了这牲口的话,心里更加生气,眼泪随时都要掉下来:“就是你!是你!是你!”再多的话她说不出口了,竟然为了这样一个骗子,跟李天闹翻了……
陆健行敏锐地察觉到了吴琳琳的异常,拉了一下她的袖子,让她退后一些。
夏茹和郭海东一行人刚回到教室,看到里面这么大的阵仗,夏茹心里没由来地咯噔一声。
李天先瞧见吴琳琳在陆健行身后抹眼泪,然后才听到周围人稀稀疏疏地说,张羽凡偷钱被陆健行抓了个正着。李天二话没说,走过去问张羽凡:“你偷的钱呢,还回来。”
张羽凡还想死鸭子嘴硬,不知道是谁在这时喊了一声“老师来了”,顿时让他慌了神:“我还钱!我还钱!”他近乎哀求地拉扯着陆健行的袖子:“我知道错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陆健行甩开他的手,就像看一件垃圾一样看着张羽凡:“怎么?现在来知错就改了?往夏茹身上赖的时候,不还神气得很么?”
“求求你们,不要把我交给老师,求求了。”张羽凡怂得不行,他知道如果捅到老师那里,一定会叫家长,说不定还会背上处分,他宁可被陆健行打一顿也不想闹那么大。
夏茹说:“老师来了,回头再说吧。”
陆健行不动声色地看他一眼,夏茹很平静,像是在看一件与他无关的事,然后转过眼回应了陆健行的眼神。夏茹的眼睛里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让陆健行一下子很困惑。在这一刻,他感觉到对面那个人很陌生。
但陆健行还是点头认可了夏茹的话。他不知道如何形容这一刻的想法,也许夏茹向他发出请求,无论何时何地何种原因,他都会像此刻一样毫不犹豫地相信他、答应他。
他一字一顿地对张羽凡说:“等下我们再聊。”
郭海东也对张羽凡说:“你别想整什么幺蛾子。我们可都看得明明白白的。”
李天悄悄拉了一下吴琳琳的袖口,低声说:“别哭了。”
然后大家作鸟兽散,等老师进门的时候,与平常无二致。
☆、第 7 章
07
张羽凡的事最后没有捅到老师那里。
当天的自习课由陆健行主持,郭海东做副手,押着张羽凡跟失主们一一核对金额、补写欠条。陆健行对张羽凡的恶意一直在爆炸的边缘,如果不是夏茹一直拉着他,恐怕真的要拉到巷子里打一顿。
夏茹不知道陆健行的火气从哪里来的,好歹没有撒在自己身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郭海东还感叹说,平常觉得陆健行也就是普通人一个,没想到他发起火来,这还真没有治得住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