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帐(66)

作者:荔枝很甜 阅读记录 TXT下载

他们李家,是打算谋反篡位吗?

思此,陆九霄抬眸看贺凛。他都能孤身私闯进宫了,以他的本事,这么长的时日怎可能查不出斋露寺的蛛丝马迹?

除非他有意拖着,给李家足够的时日准备。

待李家逼宫成真,贺凛能在此扮演什么角色?

自是援军。

但宫变一经发生,宫内必定血流成河,为了区区一个救驾之功白白牺牲数千人的性命,他不会。

那么,便是有更深的目的。

陆九霄垂在膝上的双拳一紧,喉结微动。

是易主。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宣武帝是那只被困在皇城的蝉,李家则是那只螳螂。

此举既能名正言顺铲除李家,若是顺利,还能逼君退位。

那么黄雀呢?

须臾后,陆九霄抿唇,问:“二皇子的兵,够吗。”

贺凛久久凝视他,认命似的低头一哂,“从前大哥常说你聪明,这么多年,我以为你的脑子废在了烟花巷柳。”

“你的脑子才废了。”

四目相望,陆九霄嗤声撇开目光。

二皇子赵淮瑨乃宣武帝第一任皇后所出,能善武,本是骊国最有才能的一位皇子。五年前役都那场战役,贺忱为主将,他则任副将。

役都战败后,他有幸捡回了一条命,而因监军不利,回京都后,便被宣武帝打发去了骥阳。虽是犄角旮旯,但骥阳的一兵一卒却是真实的。

若贺凛非选一位皇子,德才兼备,还得有足够的兵力,除了他,没有别人了。

二人久久对坐,半响无言,似是都默认了这件事不日发生。

倏地,马车稳稳停在侯府门前,与贺府的距离也不过几步之遥。

恰此时,雨势忽停。

陆九霄瞥了眼车窗外的景致,似呢喃道:“你说,圣上仅仅因‘忌惮’二字,便能要去一条忠臣的命吗,即便弃城百姓于不顾,宁愿将城拱让人,甚至不惜牺牲嫡子的性命。”

贺凛看他,“人在皇位上坐久了,心是会变的。”

至于是如何变,全看造化了。

就如宣武帝,也曾是个好皇帝。

良久后,阒无人声的夜里响起一道鸟鸣,陆九霄弯腰正要下马车,身后贺凛叫住他:“陆九霄。”

男人身形一顿。

“你父亲是想护着你,他怕你像贺忱一样,你懂吗?”

陆九霄滞了

一瞬,跳下马车,径直推门入府,回往松苑。

第57章 想得美

至朱红小门外,他步子陡然一顿。

看着男人凝固的身影,尹忠试探地喊了声,“主子?”

闻言,陆九霄侧了侧目,“别跟着我。”

说罢,他脚下一个打转,径直去往祠堂的方向。

夜幕沉沉,昏暗的小径上点着两盏路灯,光线半明半昧。雨后的夜足够清澈,不几时,撩人的星子便一颗一颗冒了头,与明月高悬。

“吱呀”一声,祠堂的木门被推开。

陆九霄提酒走进,反阖上门,在方木桌上点了支烛火。

堂内顿明,左侧角落的牌位也清晰易见“陆兰”二字。

他紧紧盯着那两个字看,面无神色地靠近,伸将牌位拿在。

说实在话,对一个死气沉沉的牌位,他并不能生出半点情分。对陆兰的了解,也不过是年幼时袁氏偶尔提起的两句“你姑母”,再多也没有了。

男人嘴角微微提起,似嘲似讽,原来他真不是袁氏的儿子……

不过好像也没有多令人惊讶。

他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初来京都时,他便与这世家圈子格格不入。后来不知何处开始传,侯府那位小世子并非候夫人所出。

他不服,嘴上理论不成,便动理论。

可小少年的心思最是敏感,从不信到将信将疑,也不过短短数月而已。

而这数月,所有小细节在他眼都能慢慢放大。

例如,他与陆菀同做一件错事,袁氏只罚陆菀。即便他拼命惹祸,也从未曾得她一句责骂。

他就知道,他与陆菀是不一样的。

陆九霄眼尾逼红,可他从来没想过,他会不是陆行的儿子。

他抱着陆兰的牌位,缓缓滑坐至桌脚,提壶饮了两口酒。

自幼来,陆行便与他很是疏远,他身为一个武将,却从不曾教陆九霄习武练剑,更遑论其他。而陆九霄早就习惯了,不仅习惯,甚至还将陆行那个暴脾气学得八分像,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诚然,他是成功的。

而五年前陆九霄被软禁后,他们父子二人更是少见。陆行走前明明白白告诉过他,他不必再习武,冀北的一兵一马,往后也不会交到他。

这话犹如一根刺,在那个少年心头梗下已久。

他一直不明白,他陆九霄,就如此不配做陆行的儿子吗?

思此,他眼尾一弯,嘴角溢出一声似笑非笑,“噹”一声,一颗莹白珠子顺着轮廓掉进酒壶。

原来不是不配,而是他压根不是。

静谧的院子里,透着微光缝隙的屋门传来几道压得极低又沉重的似笑似哭,随后“嗙”地一声,酒壶被狠砸在屋门上,哗啦啦碎了一地。

祠堂外,偷摸跟来的护卫二人你望我我望你,面上的惊悚不言而喻。

这进了一趟宫,发生了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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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的梆子打响,“咚”地一声,惊醒了主屋小桌上睡着的人。

沈时葶蹭地直起背脊,四处望了一眼,才缓缓舒出一口气。

她伸捂了下眼前的药盏,早凉透了。

沈时葶捧起碗盏,正欲转身时,屋门“嗙”一声被撞开,尹忠半扶半拉地将酒气熏天的人给拽进了屋。

望见沈时葶,他免不得一愣,再瞧她的药,顿时了然道:“沈姑娘,主子醉了,今夜恐是用不得药。”

沈时葶愕然,点点头,便过去搭把。

尹忠卸去身上的重担,十分自觉地喘息道:“那属下告退。”

闻言,正给陆九霄褪薄衫的两只一顿,瞪大眸子转身,欲要上前叫住尹忠,“尹护卫,我——”

话未尽,有人摸着她那只将她拉了回去。

毫无防备被这么一拽,她往后跌了两步,就见陆九霄借力坐起了身,抬松了松衣领,含糊又烦躁道:“热水放好了吗。”

沈时葶一顿,只好去烧了水。

醉成这样的陆九霄她着实没见过,且不知这人醉过去却是比清醒时脾气好得多。

很快,沈时葶便伺候好他沐浴,将人扶到床榻上,掖好被角,阖紧床帐。做好这些后,小姑娘喘了两口气,便悄声离开。

星云流动,万籁俱寂。

借着酒意,他很快就沉沉睡下。

陆九霄下意识侧身往里侧探了探,心落了个空,沉睡的人眉心一紧,倏地坠进梦——

梦里四处漆黑,伸不见五指,一丝半缕的光都没有。

他只身坐在角落,忽的一颗星子缓缓升起,瞬间照亮一片。

可不几时,那颗星便缓缓下坠,他试图去抓住,却不得不眼睁睁看着它的余光在自己心缓缓流逝。

周遭一切,渐渐暗下。

正此时,眼前蓦然照过一束光,亮得他不得不暂时闭上眼,眉心一蹙。

就听一道软乎乎的声音对着他耳朵喊,“世子,世子?”

榻上的男人猛地睁开眼,入眼便是一张未施粉黛的小脸。

她正揪着细细的眉头,心覆在他额头上,反复试了几次温度,似是试不出个所以然,她倏地起身弯腰,一副要以额抵额的姿势。

却在撞进那双清醒无比的眸子时,蓦地一怔,动作生生僵在半途。

陆九霄轻轻掀了掀眸,嗓音微哑道:“烫吗?”

沈时葶屏住呼吸,正欲应声,却冷不丁被人摁着后颈压了下去。

额头贴在了男人的额间。

鼻尖与鼻尖似触非触。

“试出来了吗。”他淡淡道。

一瞬怔忪后,她猛地起身,眼眸微微撑大,“一点。”

“哦,那要用药吗?”他抬眸看她。

闻言,沈时葶将床头小柜上的碗盏捧起来,“世子先将解酒药喝了吧,酒未消解,不可用其他药的,昨日又少服了一帖药。”

这个“又”字,颇能体现出姑娘的不悦之意。

照这么个用量用法,几时才能将他的病彻底去除呢?

陆九霄眉头一抬,笑似的挑了下嘴角,看着递过来的棕色瓷碗,缓缓坐起身,靠在引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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