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锐轻手轻脚打开门,先往儿子房间探了下脑袋,小崽子已经睡熟了,他如释重负直奔厨房,找出袋方便面准备烧开水,小雪听见声音出来,从冰箱里拿出一袋包子问他要不要,杨锐连连点头,“洗澡去吧,一身烟味,我给你热包子。”小雪嫌弃地扇了扇。
你原来不也跟半个爷们似的,杨锐觉得妻子变了,卧室里摆了香水,还有那种......小片里见过的睡衣,花里胡哨挺好看。
不管怎样填饱肚子才是硬道理,他坐在床上狼吞虎咽,一边翻看妻子床边的书。
“圣经故事?哪来的?”
“岩岩奶奶家的,我去年就拿回来了,”小雪叹了口气,“杨队,你可真是久违了,还认识我是谁么?”
杨锐心知理亏,只能嘿嘿干笑,喝完牛奶后打算上床表示一下,瞥见书里一个名字,押沙龙。
“押沙龙是圣经里的?”他翻了翻,觉得语言晦涩难懂,便问小雪这个人是干嘛的。
“以色列王的儿子,头发很长很漂亮的一个美男子。”小雪告诉他。
“还是个美男子,”杨锐哦了一声,
“......后来他想当王,就起兵造反攻打他的父亲。”
“攻打他的父亲?”杨锐眼里锋芒一闪,“是弑父吗?”
小雪点点头,“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第71章 后记(叁)
笛卡尔说过:无法做出决策的人,或是因为欲望过大,或是由于觉悟不足。
朱朝阳把最后一封电子邮件设置为定时发送,然后合上笔记本,断电,然后将它放置在最下层的抽屉里。
动机起源于欲望,欲望又好比一辆货车,超载容易侧翻还可能被扣,朱朝阳觉得自己的欲望并不大,到目前为止,他想要的都在能力范围内。
所以杨锐啊,你是永远达不到目的了,他活动了一下脖子,关上台灯,手碰到玻璃碗,才想起糖水还没来得及喝掉,他端起碗,在黑暗里呼噜呼噜喝起来,糖水在外面放了几个小时口感变差,不过他还是喝得一滴不剩。
他珍惜妻子给他做的每一碗糖水,洗干净熨平整的每一件衬衫,如同他珍惜眼下来之不易的每一分钟。十年了,他仍然不确定这一切能持续多久,叶军走了还有杨锐,过去永远无法真正一笔勾销,小敏和他妻子在一起的时候都聊些什么?
那个思维大条的聒噪男人婆和杨锐倒是天生一对。
之前说好的旅游并未成行,叶驰敏放心不下孩子们,宝宝那两天又发烧,最后朱朝阳带她去别墅住了一夜,也算是短暂的二人世界了。
他有点理解朱永平的心情了,家里有了孩子以后妻子就不再完全属于自己,那种失落感还无法光明正大地表现出来,特别是遇上周春红这样一心扑在孩子和家务上的妻子,男人被忽略,所以就往外跑。
可也不一定,小敏每天围着孩子转,自己从来没有抱怨过,可见他和父亲是不一样的。
我和父亲,不一样。
清凌的月色透过薄薄的窗帘,整间卧室都象笼罩了一层朦胧的雾,他穿过这片朦胧,将手去摸床上熟睡的女人,他已经回房了,她必须醒来。
叶驰敏揉揉眼睛,口齿不清地嘟哝了一声几点了。
他掀开被子,像鱼一样灵巧地钻了进去,“我刚喝完糖水,你要不要尝尝?”
朱朝阳的名片上多了个副院长的头衔,杨锐也接到了大队长的正式任命,他总觉得自己的晋升和父亲不无关系,可又无法脱离这种关系,这个时候他脑海里就会出现一个声音:朱朝阳是全靠自己走到现在的,这声音令他沮丧。
“你说那个副班长,为什么老是跟你过不去呀?”早餐时宝宝问贝贝,贝贝无奈摊手,“因为我每次考试都比她好呗。”
“那你就别理她。”宝宝好心安慰哥哥。
“谁理他了,都是她一天事儿事儿的,昨天忘带胸牌让她罚了三分,还说我地扫得不干净。”贝贝大口咬着面包,似乎要把它当成那个副班长。
“女生心眼小,”宝宝说话的时候忘记了自己也是女生。
朱朝阳一直在桌子下面轻踢叶驰敏的脚,后者涨红着脸反击,“问你妈,你妈有经验。”朱朝阳笑着说。
贝贝摇头,“我妈怎么可能有泼妇的经验,那就是个泼妇,变态。”
叶驰敏听不下去了,“贝贝,来妈教你。”附耳过去告诉他如此这般,贝贝紧锁的眉头慢慢松开,嘴角上扬,“妈,你真有办法。”
“你妈是......”朱朝阳后半截话被包子噎了回去,“快吃饭,一会儿要迟到了。”叶驰敏白了他一眼。
“我要爸爸开车送。”贝贝提出要求。
“一条街都在堵车,还不如走着快呢。”叶驰敏拍了下他的头,“再给你五分钟。”
贝贝看向爸爸,朱朝阳无奈摇头,贝贝只能把剩下的面包火腿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穿上外套,背上书包,临出门之前又喝了半杯牛奶。
“这孩子今年饭量大了,将来肯定比他爸长得高。”周春红慈爱地站在门口目送孙子孙女上学,这时朱朝阳的电话响了,他拿起来,是个河北的号码。
“喂?”他站起身。或许是心灵感应,叶驰敏在门口回过头来,目光和朱朝阳的眼神相遇。
“尤尤,好久不见。”朱朝阳的声音带着夸张的轻松,同时向小叶眨了眨眼睛。
尤晶晶需要把她家国外资产转移到国内,原来那些老关系都靠不住,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朱朝阳,朱朝阳立刻想到了一个人。
“只是现在管的紧,恐怕......”“我都认了,”尤晶晶急切地说,“朝阳,你有可靠的渠道吗?我这边真急着用钱。”
朱朝阳翻开电话本,找到方丽娜的号码给她发了过去,“你问问她吧。”
“可靠吗?”
“这是我初中同学。”朱朝阳说。
“谢谢。”尤晶晶第一次先挂了电话。
他又给方丽娜打了个电话告诉她尤晶晶的事,“不用看我面子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他坐在窗台上,看着晨光中的叶驰敏走进院子里,小黄蹦跳着迎上来,一直把女主人送进屋里,自己又蹦跳着回到苹果树下撒欢。
方丽娜像是还没起床,打着哈欠说好,谢谢。
“今儿怎么都跟我说谢谢。”朱朝阳笑着拉过妻子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方丽娜叹了口气,声音清醒了些,“朱朝阳,我家现在什么情况,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么。”
朱朝阳默然,不知如何安慰,也不知该不该安慰,
“还是你聪明,教书赚的不多但终归靠得住,今年开发区好几家企业都倒了,银行不给贷款,马上所有人都得喝西北风。”方丽娜悠悠吐出一大口烟雾。
朱朝阳也只有叹气,还是叶驰敏捏了他几下,他方才犹豫地问了句要不要用钱。
方丽娜咯咯笑了,“没到那个地步,不过你能问我,我很感激。”
朱朝阳脸色微红,反手捻了下小叶的手心。
“他家的窟窿大了,”他挂下电话同妻子解释,“哪是一两百万能填的,现在他家只想着把欠的工资结一部分好跑路,都是乡里乡亲的。”
“我知道。”叶驰敏把车钥匙递给他。
“就这么急着催我走,”朱朝阳把钥匙又放回茶几上,“不问问尤晶晶来电话干嘛?”
“她爸妈六十多了,可以办保外就医。”叶驰敏瞟了他一眼,朱朝阳心悦诚服,“老婆,你这聪明劲儿在家呆着可惜了。”
“你就逗我玩吧。”叶驰敏懒得理他。
“哎对了,你教贝贝什么了?”朱朝阳好奇地问。
“不告诉你不告诉你,”叶驰敏推着他往外走,“快点,快点,我要坐你车去简阿姨家,她今天难得休息。”
简阿姨就是十五年前的宁市中法院长,非常欣赏朱朝阳这个身处逆境坚韧不拔的孩子,她调到省里以后曾经邀请周春红母子来家里做客,这是个离了婚的单身工作狂,很理解单身母亲的难处,周春红那时候还没和老马复合,所以走动了几次,后来周再婚,简院长可能是觉得失望了,朱朝阳打电话去态度也是冷冷的。
还是叶驰敏有办法,她总是有办法,人人都喜欢她。
“这是什么?”他瞟了一眼妻子膝上散发着麦香的纸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