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斟酌字句的姜沁险些被憋死。
好在这时,有宫女抱着团团经过,她看着那小白狗,忽然生出个比刚才更好的法子。
她立即对姜洛道:“娘娘,团团这是要出去散步吧,不若臣女带它出去?早闻西棠苑景致绝佳,臣女想……”
话还没说完,姜沁陡然住嘴。
因为她嫡姐正以一种十分奇特的目光瞧着她。
那目光,姜沁从未见过,当下觉得不自在极了,心中也有些无措。
嫡姐变了。
变得和进宫前不一样了。
“带团团去西棠苑散步?”她嫡姐重复着她的话,望向她的目光更奇异了,“你一个尚未出阁的姑娘,居然将宫里的事打听得这么清楚?你真这么想当妾啊?”
听到最后的“妾”字,姜沁蹙眉,她竟忘了这一茬。
然而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对上已然贵为皇后的嫡姐,姜沁也不敢收回自己的话,只得顺着说下去:“娘娘若是准许……”
“本宫不准。”
姜洛打断她的话,随即一摆手:“出宫去吧。以后没事别来了,本宫不想看到你。”
这话说得毫不留情,几乎断了姜沁所有能够入宫的手段。
姜沁更无措了。
她道:“娘,娘娘……”
姜洛不耐烦听她的话,索性闭上眼。
扶玉走近两步:“姜二姑娘,娘娘累了,请回吧。”
姜沁最终惨白着脸走的。
庶妹一走,永宁宫里的空气都变得清新不少。姜洛喝过药,正在用膳,一小太监匆匆入内,道陈才人求见。
姜洛放下手里的调羹。
这个时间,陈才人不是应该在长生殿吗,这么快就结束了?
姜洛拿帕子擦擦嘴,宣陈才人进来。
便见离开永宁宫前还好端端的陈才人,此刻神容委顿,眼眶通红,泪珠摇摇欲坠,俨然受了天大的委屈。
“这是怎么了?”姜洛问,顺带让弄月给陈才人奉茶。
陈才人双手颤抖着接过茶杯。
也不知是终于到了临界点还是怎样,那满眶的眼泪倏然落下,仿佛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往下砸。
都这个时候了,她也还谨记尊卑,哽咽着先道了句:“妾失态,还望娘娘恕罪。”
姜洛道:“无妨。说说吧,怎么回事?”
陈才人这才说出原因。
原来离开永宁宫回到凝云殿后,陈才人略作准备,便带着盒点心去往长生殿。原以为就算见不到皇帝,至少也能在高公公那儿留个印象,谁知高公公进去后出来,竟奉命对她传话。
传的训斥她的话。
“陛下说,有那个闲心来给他献殷勤,不若去给皇后侍疾,”陈才人眼泪掉得更凶了,泣不成声,“妾只好来永宁宫……娘娘……”
看陈才人大有泪淹永宁宫的架势,姜洛有点心疼,又有点头疼。
皇帝居然拿她当挡箭牌?
恕她直言,这男人这一手好狗啊。
第19章 哭戏
陈才人哭得不行。
眼见她随身携带的那方帕子被泪浸透,她贴身宫女递过去的两方也接连变得湿哒哒的,姜洛朝弄月示意了下,给陈才人拿叠新帕子,等她什么时候哭够了,什么时候说事。
就这陈才人还没忘记谢恩。
姜洛起先还很耐心地等。
然而小半刻钟过去,陈才人还在哭,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架势。姜洛不由自主地往还没撤下去的膳食上瞟了眼,再瞟了眼。
她那半碗碧粳粥好像要凉了……
凉了就不好喝了。
何况她还病着,稍微吹点风都能咳嗽,凉了的粥就更不能喝。
于是那边陈才人犹在哭个不停,这边说服完自己的姜洛则重新拿起调羹,尽量以不会惊动陈才人的动静继续喝她的碧粳粥。
侍立一旁的扶玉:“……”
娘娘这也忒没心没肺了。
没心没肺的娘娘把那半碗碧粳粥喝完还不算,手一招,扶玉上前,听娘娘说给陈才人也盛一碗。
扶玉:“……”
扶玉委婉道:“娘娘,陈才人这哭得正上头。”
您不劝两句也就罢了,居然还想让陈才人喝粥?
也不怕哭得更上头。
姜洛低声道:“她应当没用早膳就去了长生殿,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本来就瘦,又哭这么久,再不吃点东西,回头一出永宁宫,怕不是要就地晕倒。”
“……娘娘说得是。”
被说服了的扶玉这便盛了满满一碗碧粳粥,给陈才人送去。
陈才人正拿新的帕子抹泪,陡然见面前多出碗浓稠软糯、香气四溢的碧粳粥,她愣了愣,一时连哭都停了。
听扶玉说这是皇后娘娘赐下的,以免她哭太久伤身,鲜少被如此关怀的陈才人登时感动得都记不起要继续哭。她细细擦干手上沾到的眼泪,方接过碧粳粥。
粥已经不是很热了,紧贴着碗壁也不觉得烫手。陈才人向皇后谢恩,低头喝粥。
喝了两口,便听前头皇后问:“好喝吗?”
陈才人点头:“好喝。”
“好喝就多用些,”姜洛拈起块赤豆糕,又让扶玉把另两盘没动过的小菜和蒸糕给陈才人端去,顺便说了句,“瞧你瘦的。”
也不知这话哪里戳中了陈才人,她分明还在捧着碗喝粥,偏姜洛清楚地瞧见她睫毛一动,当即就有两颗黄豆那么大的泪珠啪嗒落入碗里。
姜洛:“……”
早知道后宫女人个个都是哭戏好手,可如今真亲眼见到了,姜洛也还是不免觉得这哭戏功底未免也太可怕了点。
好在那两颗眼泪过后,陈才人没有再哭。
她静默着喝完一整碗碧粳粥,小菜和蒸糕也都用了些。等到吃饱,她才恍然,她先前还因被皇帝训斥而杂乱无章的心绪,此刻已然恢复平静。
是那碗碧粳粥的缘故吗?
陈才人想着,要了水净面。重整好仪容,她对姜洛说起皇帝让她侍疾的事。
却见姜洛摆手:“侍什么疾,本宫又不是病得不能下地。就算真不能下地了,也有扶玉和弄月,用不着你。”
陈才人道:“可陛下他……”
姜洛道:“陛下应当也就是随口一说,你不必放在心上。”
只是这随手拿来打发陈才人的借口居然能扯到她的头上,这仇她在小本本上记下了。
陈才人垂首:“妾知晓了。”顿了顿,“那明日,妾还去长生殿吗?”
料想皇帝那番训斥着实伤陈才人太狠,这明日还没到,陈才人神色间已经有了很明显的抵触抗拒之意。
看出她对长生殿产生了畏惧心理,姜洛问:“不想去了吗?”
陈才人哪里敢说不想,真说了,保不准下次听到训斥,就不是出自高公公的转述,而是皇帝面对面骂她了。于是忙摇头道:“妾绝无此意。妾只是……”
没等她说完,姜洛已然道:“行了,本宫明白你的意思。不想去就不去吧,也没什么。”
听出姜洛主动给台阶,陈才人很懂地顺着下了,道:“多谢娘娘体谅。”
姜洛嗯了声:“没其他事的话,就回凝云殿歇着吧。”
陈才人依言告退。
她行过礼,还没直起身,临清殿的薛昭仪来了。
注意到薛昭仪身边的宫女捧着本账簿,心知这是从中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否则不可能这么火急火燎地过来,姜洛一挥手,让扶玉和弄月以外的宫人都退下。
陈才人也在向薛昭仪见礼后离开。
殿内霎时变得清静,薛昭仪拿着账簿上前,道:“娘娘,妾方才查看这本账簿,发觉有一处的记录实在奇怪。妾左思右想,却怎样都不想明白,便来请您过目。”
“如何奇怪?”
“娘娘可还记得前几日您下令整顿西棠苑?”
“记得。”
竟然是西棠苑。
姜洛下意识坐直身体,认真倾听。
薛昭仪翻开账簿,指着其中一页道:“西棠苑虽多年无人问津,但只需将其中的野花野草清除干净,便可供人游玩。可娘娘您看,这里,那日宫中竟临时从宫外买了棵西府海棠。
“妾来前问过话了,说是一位娘娘让买的。问是哪位娘娘,他说是一个脸生的小宫女替娘娘吩咐的,他没敢细问,也不清楚买的这棵西府海棠究竟作何用处,只趁夜照着吩咐去那小宫女说的地点种下了。”
闻言,姜洛仔细回忆,西棠苑里确实有一处西府海棠的花比旁的开得要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