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翠拾起旁边的抹布将桌上的酒渍擦干净,就想以往那般仔细又周全,可嘴里话却让花寡/妇花容失色。
“前面那些事儿虽然不是我通风报的信儿,可保不准我哪天儿与那地保娘子说她外家儿贴身裤腰里塞了你的一条鸳鸯戏水的艳红肚兜;还有我爹他那日喝醉了,你从他袖子里摸出了一两多的银子,那是用来买礼去我娘舅家拜年用的,我娘为丢银子这事追打他出了半条街,这你也有耳闻……”
“若是这些还不够,再有村西头钱大娘她爹前些日子死了,死之前是在你这里喝了酒的,那个酒,可是你亲手沽的,假酒。”
花寡/妇怪物一般看着点翠,那一张常年招蜂引蝶,惯觑风情的粉脸儿彻底使了颜色。
“你,你待如何?”花寡/妇警惕的望着她,又见她瘦弱,顿时有些恶念子胆边生起。
“不如何,我前头也说了,你去我爹娘那里说说,不让我在这里待了。”点翠说着“咣当”一声打开了铺子房门,外面的尚未天黑,有几个浮浪的年轻汉子往里瞅,被花寡/妇呵斥了出去。
“只是如此?”花寡/妇不可置信,这样敲竹杠的机会,点翠竟然就此罢休了?
“只是如此”说着点翠将抹布轻轻放在桌上,又去铜盆里净了手,方才跨过门槛款款离去。只留花寡/妇在那心惊肉跳坐立难安。
点翠到了家,钱老四家的正在鸡窝里掏鸡蛋,见她回来竟笑道,晚上给你姐弟仨煎鸡蛋吃。
点翠甜甜嗳了一声,第一次没有上锅抹灶,而是回了自个儿屋歇着去了。
在一边拌鸡食的月英惊得半日没反应过来,先是娘竟说给小翠煎鸡蛋吃,后是小翠一回来不干活就敢回了屋歇息去,更可怕的是娘竟一点也没有骂人!
月英有种做梦的感觉,她从来是个脑子迟钝的,其实点翠和钱老四家的之间微妙的变化,在花寡/妇第一次被地保娘子扇打那日起,便有了。
给地保娘子、差爷、醉酒客人、少年他老子娘……报信的那个人自都是钱老四家的。
自那次她去花寡/妇的铺子,被花寡/妇当众臭骂还被逼着还了钱老四欠下的酒钱那日,她这心中便恨得牙痒痒想着有朝一日让这娘们好看。
要说起点翠,前些日子似是变了性子似的,也不怕她了,每日从花寡/妇那里回来,便凑在她身边,边干活边说发生在铺子里的琐事,有些男女之间的腌臜事点翠也只当年幼不懂,当是怪事有意无意的说了,再被有心的钱老四家的听了去,立即起了心思。
第38章 钱老四的试探
当然她做的这些,本也想瞒着点翠去,谁知她这人并不是什么心思缜密的,有一次去给人通风报信叫点翠瞧到了,不过点翠是装没看到的罢了。
这丫头不知何时心思这样深了,钱老四家的心里亦有些打鼓,那花寡/妇可不是个好对付的,要是叫她知道是自个儿在她背后使了这么多的绊子,估摸着她得跟自个儿拼命去,一想起那花寡/妇发疯撒泼骂人的架势,就连钱老四家的心中也犯怵。
是以她再对上点翠的时候,多少有几分心虚,捎带着脸色也和缓,甚至有几分讨好了起来。
再说钱老四,在回来的路上,碰到花寡/妇,被拉到了僻静处,将他家小翠这心机这可怕之处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直道不敢再要点翠去酒铺了。
钱老四被她一说,也是出了一身冷汗去,他不是怕小翠心思深藏了花寡/妇干的坏事儿,他是怕小翠藏了又藏不住,将自己与花寡/妇那些腌臜事给抖搂出来啊!
钱老四面如死灰的回了家,小心翼翼的留意着家中妇人的脸色,却见她脸上略带喜气儿,并未动怒,可见是小翠并未将此事说将出来。
可她为何不说出来,是从心里惧他这个养父,还是另有企图,钱老四决定试她一试。
第二日,钱老四叫人去王大户那里告了个假,趁着家中妇人去刘财主家帮厨去了,将点翠拉到一旁。
“小翠,我听酒铺子里的那个花寡/妇,说你近日惫懒不想去她那里上工,可是真的?”钱老四装模作样的问道。
点翠正在井边洗衣,刚出了正月,这水还是冰刀子般的刺手,点翠手背上有些地方皴裂的厉害,都开了血口子,被凉水一浸,钻心的疼。
“爹可冤枉点翠了,非是点翠惫懒不想干活,而是花掌柜她不缺人将女儿辞了。您若是不信,咱们去找她问问,看她怎么说。”点翠往手背上呵了口气说道。
“不用不用,不让去就不去了,稀罕她!”钱老四被点翠识破,老脸有些泛红,又试探的问道:“那你在酒铺子里,日日瞅着那花寡/妇,就没瞅出点……不可与外人道的事儿来?”
点翠将洗净的衣裳拿出来拧干,起身晾在竹竿上,方才道:“爹爹说甚,点翠向来是个愚钝的,那不可为外人道的也确实没见过。”
点翠这话说的干脆,看神色也是诚恳的很,要不是花寡/妇早前说的那番话,钱老四差点就信了。
钱老四这才拿正眼看点翠,这小妮子究竟是个什么托生的,乡下闺女哪有她这般的弯曲心思,叫人猜不透头皮直发麻……
钱老四转念又一想,她一个小丫头片子即便是有些弯曲心眼子,老子的拳脚在,估计也不敢将此事告知家中妇人。
钱老四心中微松,胡乱说道:“既然什么也没瞧到,日后也别乱嚼舌根,”这话说完,自己又觉得岂不正是此地无银三百两?钱老四在自个儿心中唾弃了自个儿一口,见点翠仍是那一副不急不躁的样儿,钱老四拿她无法只好言道这井水忒凉,改日我去镇上给你姐妹俩买盒儿蛤蜊油去。
第39章 点翠的底气
袁知恒的小院儿里,春光明媚,一圈的迎春花抽了枝,绽了几朵花儿,一畦子韭菜、一畦子小葱都一改冬日的垂头丧气,挺直了腰板儿青翠翠水当当。
点翠舀了一瓢水与这两畦子小菜浇上,忍不住“嘻嘻”又是一声笑,再浇一瓢又忍不住笑两声,最后索性放下水瓢,扶腰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清脆如那娇嫩清爽的小葱,袁知恒在老柿树下读书撰文,听到她这般开心的笑,不禁也摇了摇头轻笑起来。
一点小计谋得逞,竟叫她高兴至此,果然是个小丫头。
这件事她做的很好,可以说是一石三鸟,与她养父钱老四家,她未将其与花寡/妇的奸情告知养母,此事就想悬在钱老四头上的一把刀;与花寡/妇那里她紧握住了她的把柄,不怕她还欺压她,若是她还在酒馆里做工花寡/妇也绝不敢欺压与她了,只不过那酒馆被花寡/妇弄得乌烟瘴气她也不愿再待,并且她有自己的打算,那就是割舍不下的头面手艺;最后是养母钱老四家的,她又目睹了她与人通风报信的秘密,这事让其不得不心存顾忌。
“谢谢老师帮我,”点翠眸光在日光下斑驳灵动似琉璃。
要说袁知恒在这件事里,亦是起到关键作用的。那两次去吃酒,也是在计划之中,后来查到假酒的出处,地保裤腰里的红肚兜、风流少年家中严厉的老母、老汉临死之前的去向……这些人这些隐秘的事亦都是袁知恒费了些心思的。
看着点翠感激的神色,袁知恒也不知该与她一同庆祝,还是提醒她日后还需警惕,花寡/妇的事是了了,但她养父母那边,并不是眼下这般的乐观。
是以袁知恒并没有与之分享这胜利的喜悦,而是皱眉沉声给她讲了几个权谋害人的典故。只是点翠沉浸在计谋初得逞的成就中,对这些确是第一次没听进去。
上一次点翠略略在两个“表舅”面前说了句话,就破了这两门她不愿的亲事,这次更是使计使养父养母对她有所顾忌,又脱离了花寡/妇,这让她心中生出巨大的欢喜和自信。
“人这一辈子很长,却是不能靠着计谋过一辈子……”袁知恒皱眉还想劝,况且他本就不喜那些耍阴谋诡计的。
“老师,你写字儿吧,我去李银匠家了,”点翠不耐打断他的话,他与自己不同,他自小在世家长大,而自己的活了两世都低到尘埃里,甭管用什么法子,只要对现状有所改变,让自个儿双手有握,她便心中不再那样害怕,她便觉心中是有底气的。
就像这次再去李银匠家,她也定要重新获得大伙儿的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