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听说我管剧本，又来缠我，软磨硬泡半个月才答应她帮我改剧本。她那个时候是真的上心，上学考试都没见她这样过，一个字一个字地扣，一段话一段话地帮我改，一个月下来，整个人瘦了十斤。她妈妈当时心疼她，不让她做。”宋琴酒回忆到这里的时候笑了，暖黄色的灯光打在她脸上，异常柔和慈祥，像打趣自家的闺女一样，“但她不愿意，傻孩子，一辈子的闹腾劲儿都用在应付她爸妈身上了……再后来……本子又改了几轮，陆导点名说满意，她才离开。”
“她很了解你。”宋琴酒细细说着，“当时她就一直跟我嚷嚷，只要把这个本子改好，你一定会火，也不会辜负陆导、我和剧组所有人的期待。当时大家以为丫头心气儿高，权当哄她开心了。没想到，你确实做到了。”
“那……”
“那为什么她做了这么多，还是没联系你？”
江出岫点头。
“唉……”宋琴酒的微笑渐渐淡去，紧皱的眉头在她额上平添了几道纹，“她喜欢了你那么多年，早把你当神看了。”
江出岫沉默了好久，最后干巴巴地问了个不算好的问题，“您能告诉我她是谁吗？”
“你准备做什么？向她致谢吗？”
江出岫被这个问题问住。
是啊，就算知道了她是谁又怎样，到时见了面怎么开口？给她的这些年发好人卡吗？江出岫的眼眸垂下，过长的眼睫毛耷拉下去，心有余力不足的认识让他有些沮丧，但他还是开了口，“但……还是要感谢的。”
感谢她这些年的支持和喜欢。
宋琴酒第一次正眼看了江出岫，英俊的面孔上平添几分认真和诚恳，被粉丝夸上天的眼睛向她传递着迫切的请求。这个年轻人的回应让她满意，但宋琴酒依旧在在说出口和保守秘密之间犹豫不决。
直到服务员过来询问宋琴酒是否需要续杯，她这才恍然从纠结中脱身，“她不让说，”宋琴酒摇摇头，像在告诉江出岫他没机会了，“所以我说挺可惜的。”
*
江出岫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一些想法，但都是不确定的猜测，他不敢随意下定论。
直到回酒店的路上，一道光在他脑中闪过，他拿出手机点开了一个微博用户的头像——@花底雾。之前带江小乐逛街偶遇宋知返，他不小心看到的，宋知返的微博登了这个账号。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个账号是他多年的大粉。
不争不抢不吵不闹的那种。
江出岫点进去，挨个儿看。她发过的微博条数太多，偶尔会剪条视频，时不时地修点图，大多数是他的活动动态及照片影像。在粉丝中呼应声很高，拥簇者众多。下车回到酒店，他鬼使神差地打开了电脑，在网页上登录微博，搜索【花底雾】三个字，直接把博文时间线拉到了注册的第一年。是七年前。
第一条微博是一句话和一张图。
江出岫一下子就楞在了那里。
喉间滚动万千，多年练就的业务水平依旧没拦住涌出的液体，就那么圈红了他眼眶。
@花底雾：“如果有天，你也能将我的心事倾听。”
配图是冰芒果。
好像所有的线都有了一个明确的指向。
我曾经无数次以为自己孤助无援，无依无靠，直到后来才发现，在我看不见的角落里，还有一个人默默陪着我。
她陪我走过低谷，陪我爬到高峰。
最后一言不发离去。
好像她的使命只是护送我平安到达一样。
她都不知道，我有多感谢。
江出岫企图为自己的落泪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但最后他失败了——
她不该默默无闻。
她不该潦草离去。
她应该和我一起站在顶峰。
许久后，他颤着眼睫拿出手机，深吸一口气，语调尽量平静地说，“帮我约下冯溪。”
*
江出岫觉得胸口一直被一块大石压着，见不到冯溪就没有喘息的空隙。偏偏赵姐安排的行程满到爆炸，没给他留一丝的休息时间。
不知道是休息不够，还是心里惦记着事，这几天的活动拍片效果都不好。赵姐看出来了，没喊停，后面每一天的行程都排满了，留不出更多时间让江出岫休息。
“哥，一会公益颁奖就开始了，因为你刚火起来，咱做的公益力度没别家的大，拿不着什么好奖。”唐絮在一边嘱咐，“不过还是有一个新人奖的。一个你以前赞助过的小朋友给你录的短视频会在你上台前放一下，你心里有个数就行。”
江出岫揉眉心的动作一顿，看向唐絮，“我没赞助过什么人。”
唐絮澄清，“不是，我没说完，是以前你的粉丝以你的名义赞助的学生。这个学生今年刚考上帝都大学，赵姐的意思是利用名校效应，给你圈一波粉。”
江出岫又一次皱了眉，他最近皱眉的频率高到唐絮怀疑人生。唐絮见势不妙立刻解释，“哥，这个学生是自愿的，赵姐一开始也没想接这个活动，但是人家学生指名道姓想感谢你，才顺势答应的。”
江出岫没吭声，最后叹了口气，完全看不出元气的样儿，“走吧。”
进场以后，江出岫在前排的靠右方向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和各路人马寒暄过后，他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台上你方唱罢我登场，神思却跑得老远。
颁奖到最佳公益人的时候，旁边的手机振动了两下，他打量了一下周围的镜头，没有怼到他这里，而后点开信息，是唐絮发来的。
- 哥，约到了。
疲惫感再次袭来，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敲下一个字。
- 嗯。
轮到江出岫上场的时候，主持人刚介绍完，屏幕上就开始播放一段短视频。视频里的男孩瘦高个，大约一米八几的样子，相貌英俊清秀，一开始口齿清晰地介绍自己两句，而后紧跟的是感谢词。他背后是帝都大学的行政楼，视频里偶有学生路过，让这段视频显得格外真实。
江出岫看的认真。
晚会结束时，江出岫找到赵姐，跟她说，无论如何也要停半天，“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赵姐听完没说话，这六年来，江出岫求她的次数并不多，一个手就能数的过来。最近半个月，他异常地提了两次，上次是直播时间减半。而这一次，“你知道放你半天假的后果吧？”
江出岫点头，神色是少见的严肃，“明天上午的损失，我来承担。”
赵姐知道劝不住了，觉得脑壳疼，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行了，还跟我来这套？你我还不清楚？去吧，明天上午的安排我去跟人道个歉，回头再改约个时间。”
“谢谢赵姐。”
这个时候唐絮正好给他买来冰美式，他伸手接过来，盯着眼前的一瓶冰水，唐絮看着面带烦躁的赵姐，又看看她家突然任性的哥，像预见到什么似的，极其轻微地后退了半步。紧接着，她就听赵姐咆哮，“江出岫！”
江出岫猛灌了一大口下去，黑色液体带着刺激神经的成分慢慢流进胃里，然后面色平静地看着赵姐，没有一丝‘我错了’的反应，“就任性这一次。”赵姐还要说话，他又堵了一句，“累。撑不住了。”
最后唐絮就眼睁睁地看着平时暴躁的赵姐像被浇灭的火把，闷声不吭，瞪了江出岫一眼就走了。
“安排好了？”
唐絮快速回神，“嗯，好是好了……”
江出岫灌咖啡的手一顿，“怎么？”
唐絮极不自然地‘咳’了一下，偏了一下头，不看江出岫，后又带着紧张的表情，“冯溪小姐好像不太乐意见你。”江出岫眼神示意她往下说，“约了好几天，跟吃□□似的。昨天我去她家门口堵她，正好她对象在，劝了冯溪几句，才答应跟你见面。”
“嗯。”江出岫并不意外，安排唐絮约人的当晚他就给冯溪发了短信，但没收到回复。他把空了的纸杯扔到垃圾桶里，然后问，“在哪见？”
“宋小姐家里。”
“？”江出岫转过身，看着唐絮，企图确认没听错。
“对，冯溪小姐说：‘在宋知返家里见面’。”
江出岫沉默了一下，而后摆了摆手，“这阵子辛苦了，我跟赵姐请好假了，明儿休息半天，别跟着我了，你回家补个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