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佩没见到这一幕,他此时正从旋转楼梯上来,目不斜视,与下楼的蒋妍擦肩而过。
等人走过了,蒋妍神色一变,有些不敢置信的回头去看。
“周二公子?”
一个男孩子,喜欢另一个女孩子,可能就是在给女孩子买奶茶的同时,也给她的闺蜜买一杯,不同的是,他会在他喜欢的那个女生的奶茶被子上,贴一张写了关怀话语的便利贴。
下午上课,顾鸳看着课桌上那并排的两杯奶茶,有些无言。
但最近神思懒怠,也就顺其自然。
她咬着香草奶茶的蓝色吸管,偏头望向玻璃窗外天色渐暗的模糊天际,眼角翘起淡然的弧度,美好自然。
她想喝青苹果奶茶,要放很多珍珠的那一种。
晚自习开始前,接到了卓尔的电话,就在回字楼不远的林木间,卓尔把一个饭盒交到了她手上,笑得灿烂。
“这可是我亲手做的,帮我带给蒋妍。”
卓尔一定不知道,此刻他的笑容有多美好,多让她悸动。
他送花送吃的送什么都没关系,可这是他亲手做的,她不想给别人。
顾鸳看着卓尔离开,攥着饭盒布袋子的手发紧发白,渐渐抬起,升至一旁的垃圾桶上空。
她想扔掉它。
明明只是臆想,明明身边空无一人,她却感觉到了,羞耻。
顾鸳收回手,深呼吸一口气,抬头,却见蒋妍就在一颗老榕树下,看她,笑容纯美。
她看到了?
顾鸳呼吸一滞,候间顿时涌上无数妄图狡辩为自己刚才阴暗行为开脱的言辞,那些她了熟于胸的谎话,可等她走到蒋妍面前,一张口就只成了一句“对不起。”
蒋妍没有接那个布袋子,她没有吃外来食物的习惯。
“‘对不起’这句话不是说出来就能得到原谅的,顾鸳,跟我学画画,我就‘没关系’了。”
“画画?”顾鸳一愣。
“你不是喜欢画画吗?”蒋妍反问。
“你怎么知道的?”
蒋妍笑说,“我总是关注你,自然就知道了,可你的水平实在难以入眼,怎么样,我教你,你帮我应付卓尔外加给我接近沈飞的机会。”
顾鸳心一突,下意识开口,“你是认真的?”
蒋妍微微掀唇,似笑非笑,“我啊,当然是认真的,对向日葵来说,沈飞就是太阳啊。”
顾鸳沉默,脑子里闪现蒋妍家里走廊上那些向日葵油画。
“蒋妍——你不能伤害他。”
“伤害谁?沈飞么?”蒋妍笑了,清纯妩媚,是连无辜也带有几分妖妩的好看,“拒绝我人生中第一次告白的可是他沈飞,受到伤害的人是我才对啊,你未免也太偏心了一点,本来以为我们的关系已经好了很多呢,原来并没有啊。”
顾鸳平静的把布袋子放在了一边草地上,转身离开。
“我不会帮你的,这个是卓尔亲手做的,吃还是扔,在你。”
蒋妍看都不看脚边的布袋子,而是望着顾鸳的背影,直至消失。
就在别人上晚自习的时间档,蒋妍却是让人驱车来了一中青湖畔。
她从车里走出来,身旁的人自觉落后十几步远跟随。
她漫无目的沿着青湖走着,青湖灯光寂寥,湖边道路每隔几米远就有一盏亮着的复古路灯,昏昏濛濛。
看到卓尔的时候,她有些意外,却是瞬间明晓了前因,不由得暗骂一句,“顾鸳你个蠢货!”
她抬手制止了身后站在黑暗里欲上前去阻拦的黑衣青年,笑着看向卓尔。
看向那双令她厌恶至极的若桃花的眼睛。
她在等他开口。
“你真的在这里啊。”卓尔走近,笑得很是开心,“你来这里也是散步吗?”
蒋妍没回答,她施施然上前一步,主动靠近了几分,吸吸鼻子,勾着笑,“烟味——”
她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物一样,好奇的扯着少年的衣服左闻右闻。
然后扑哧一声笑开了,“卓尔,你现在身上有烟吗?抽给我看,一定很好看。”
卓尔错愕,他看着蒋妍一脸期待的清妩样子,便笑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来。点上。
少年斜倚着栏杆,香烟轻啜,雾气缭绕间,妖痞的神情恍如堕落天神,魔性吸引。
这样的卓尔,倒是有了几分少年意气,与她所看见的一般的浪荡有别。
“卓尔,我没有心可以给你,也不会喜欢你,你是我最讨厌的那一款,可我最近实在是太无聊了。”
蒋妍懒懒靠在了栏杆上,嘴角噙笑,“今天早上跟一个人告白还被拒绝了,虽然我也没有那么那么……喜欢他,可他毕竟是我想象了很久的太阳,无论什么时候他愿意了,我都会毫不犹豫离开你到他身边去,这样你还愿意陪我打发无聊时间吗?”
“你愿意吗,做我的秘密男友?”
她把这残酷的现实摊开在他面前,划定疆域,严明规则,然后给予他最狭隘的抉择性,又保留了他后退的权利。
很公平,愿不愿意,在他。
虽然这言论并不太容于世俗,但她无畏无惧,他亦然。
卓尔本来还在玩笑的心思收敛,思量间,默默抽完了一根烟。
邪恶却美丽的东西,总有人甘愿维护,使之长存。
这是真理。
她是报案人
窦蔻几乎是讲了个故事。
言语不详,凡是问到关键处,通通都是不知道。
两年前,青中几个学校联合户外春游,游览青江市的一座名山,归途中,有几个少女脱离了大部队,结伴提前赶回青鹭,就此失踪。
因为其中有几个出身商政之家,身份敏感,所以这起失踪案被压了下来,没有对外公布。
警察局是混乱十几天后才接到的报警电话,报案人说了一个地名。
青丘。
作为二战时期遗留的日军据点,与别地不同,青丘并没有开放为历史文化景点,而是整个的,连同山上的几座军事牢房一起,被废弃了。
这么多年来,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整片山丘的草木长势都异常茂盛,远胜于周边丘陵地区,更显得荒芜阴森,少有人迹。
没人知道那被绑架的十几天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警察等人赶到的时候,现场行况惨烈,而且有了一死一伤。当时的场面无比诡异,所有的受害者都口径统一,面无表情。
“那个报案人是宁学姐。”
窦蔻说,“我只知道这个,别问我怎么知道的,也别问她是怎么牵扯进去的,我不知道。”
顾鸳敛眉,心脏奇异的抽搐着。
“后援会也就是那时候开始的?”
“是。”
窦蔻的声音有点冷。
她的表姐,顾恒微,就是这起案件其中一个受害者,现在也是宁卿后援会的元老之一。
“她现在已经疯了,整个都变了个人,笑都是冷冰冰的,眼睛里除了宁学姐谁都不认。”
她依然称呼宁卿为学姐,口吻也是崇慕的,复杂的,并不犹豫。
“那事情怎么到最后变成了那个样子?”
窦蔻嗤笑一声,也不知道是在讽刺谁,“未成年保护法,要只是绑架这些的,关不了几年的,如果死了人,就完全不一样了。”
窦蔻意有所指。
涉及家人,她免不了有些阴暗的猜测。然后反推,直至毛骨悚然。
案件完结不过几天就完全销声匿迹了,除了公安局、当事人及其家属以及少数人,谁谈论起这个都成了另一个版本。
顾鸳默了默,“你在怀疑什么?”
“不知道,只是提醒你,我能接触到的就这么多,其他的我无能为力,就是我表姐也是怎么都不肯开口,咬死了在公安局的那个说法,总之事情很诡异。我来青中,本来就是打算查一下的,结果你也知道了,我家里发生变故,我只能提前走。”
“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后,顾鸳陷入了无尽的道德与阴暗的交战中,她并没有去想那个理不清头绪的案件以及那些口径统一的比真相还要真相的受害者,她唯一感叹的只有——她终于不是一个人了。
这样的心思太阴暗下流,也就是此时此刻,她才明白过来,自己是如此的渴求同类。
就算事关宁卿,她依然不可避免的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欣慰。与此同时而生的怜悯与心疼,并不相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