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槿也是笑个不停,不时被顾鸳逗的捶上一把,那双异域风情的眼睛里都是青春少女独有的鲜活气。
“我这个也没办法,高是高,就是怎么吃都胖不起来,太瘦了也不好看。”余槿有些苦恼。
“啧啧。”顾鸳摇头,“小槿,你知道你这句话,是会引起公愤的吗?”
“是事实,如果我是太胖减不下来,我也会烦恼的。”余槿挽着顾鸳的手,笑着说,“而且我的皮肤也比较黑,跟你站一起,就更黑了。”
“要不要这么妄自菲薄啊!”顾鸳哭笑不得,“我这是病态白,要不得的,而且我告诉你啊小槿,本姑娘的终极梦想就是,拥有天使的面孔魔鬼的身材女王的气场妖精的心肠!”
路过一家放着《夏日倾情》的鞋店,顾鸳停了脚,这首黎先生的歌,她很喜欢。
鞋店里放着都是都是女式绣花鞋,顾鸳试着脚上那双卷边绣有不知名草木的藏青布鞋,落地镜里反射而出的脚踝瓷质骨节,系有一圈泛旧的红绳。
色比鲜明。
余槿要去的是另一家。
少数民族风情店铺里,余槿自试衣间走了出来,无袖圆领短襟,微微露出了肚脐,青蓝色同色系百褶短裙上腰间盘着一圈银铃。
走起路来十分的靓丽青春。
这是余槿早早看中,存了很久的钱想要买来收藏的,这次文化节她也只穿一次。
她不习惯网上购物。
顾鸳正赞叹着余槿的好眼光时,手机里突然收到了一条信息。
“顾小姐,晚上有时间共饮吗?”
最后两个字是,君之。
顾鸳微微错愕,所以,现在只要是个人都知道她号码了吗?
不过,意外的,他竟请她喝酒。
地点也是一家很温馨的小酒馆,就在二中艺术维度的商业街附近。
在校门口跟余槿告别后,她坐公交过去。
“我不喜欢喝酒。”
不是不会,而是不喜欢。
桌上,顾鸳微笑推开少年递来的酒杯。
“味道不好?”周佩淡淡笑着收了手,倒给自己,浅尝辄止。
“原因之一。”
“其他呢?”
顾鸳认真的看了看周佩,突然笑了起来,“嗯,因为呐,我不知道我的底线在哪里,万一我喝醉了,变得不是我了怎么办,哭都没地方哭去。而且一旦喝醉了,脑子不受控制,要是做出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来,唔,那就好玩了诶。”
顾鸳小小幅度的弯了一下眉眼,很是期待的样子。
她有太多隐秘不能言,那些记忆里绵密粘稠的黑暗,就好似浓雾层掩的深渊,那样森凉,把她紧紧纠结缠绕着,一寸一寸的压迫着,直至死期。
她知道自己的心性,既然挣脱不了,那么索性,连一个酒醉倾吐暴露的机会都不施舍给自己。
如此这般,干脆做个彻底,连一丝酒味都不愿沾染了。
当是习惯,当是戒。
顾鸳笑的自然淡然。
少年把玩着酒杯,再观察入微也看不出来眼前的少女是认真还是在开玩笑。
她太平静了。
在哭,在笑,眼睛里都是拢着一层又一层的迷雾一样,单只看她的表情,完全猜不出她真实的情绪来。
他已接连见过她几次,却依然探查不清楚她眼睛之后的东西。
这个貌似普通良善的少女,什么都是从容淡定的样子,好像什么都接受,又好像什么都无法接近她。
少年毫不怀疑的相信,就算此刻是变态杀人分尸案的现场,她也只会是置身事外看戏的那一个,而且一定面带笑容,从容不迫。
她不是个弱者,也很难被征服。
就连这张冷白的像月光一样的皮囊也看不出一丁点的弱态。
呵。
多有趣,与他一般的人。
顾鸳任他打量,自笑如故,波澜不惊。她问,“那你呢?你喜欢饮酒?”
与少年相处,下意识的,不仅姿态,她连说话风格都跟着转换了。
“我的词汇里没有‘喜欢与否’这个词,饮酒交谈,是我的课业之一。”
“如何算是醉,几分醉,装醉,不醉,适可而止的醉,都有讲究。”
少年起了几分浅谈的兴致,端起碗饮酒的姿态都美好的如同古老贵族里走出来的世家公子,矜贵至极。
顾鸳眨巴着眼睛望着,眼前的少年能把几块子钱的低度数劣酒都喝出这种绝世佳酿的感觉,让她有些发傻的晕乎,没喝酒也醉了。
他不断续杯,一口一口轻饮烈酒,言语淡定无波,好似入肚的尽是白水,期间还能逻辑清晰的与她聊天。
顾鸳敛眸。
她有些不能想象,眼前身长玉立的少年,此前都经历过些什么才能有这般的闲定样子,但她知道,那必定是硝烟弥漫,腥风血雨,孤身对抗的艰难。
同是天涯沦落人。
便是在此刻,她才算是放下了于外的那一份心防,不再去猜想笼罩于少年身上的谜团,而是尽量的坦诚相待。
“那你饮酒,我陪就好。”
顾鸳轻轻笑着,左手手肘抵在了桌沿,撑头看着少年。
手腕处棉绸兰带飘拂,姿态无比的放松随意。
他淡淡望她一眼,视线轻扫过那系着绸带的莹洁手腕,“你只说你自己,就不怕我醉了做出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来?”
顾鸳静默良久,终是温软一笑,声音轻如青江畔丛丛芦苇飘荡而起的风。
“你醉过吗?”
他一怔,兀地大笑起来,形容剧烈,“哈哈哈……难得碰到你这么知情识性的人!说起来我还真醉过,不过那是很久之前了,至于现在,不会。”
顾鸳腾出右手来,摆弄着桌子上的空碗,满脸无所谓,“那不就行了,你会是君子,而不是疯子。”
“很有见识。”
他肯定一笑。
顾鸳微扬下巴,“自然。”
这一场酒宴进行到了十点多,主客尽欢。
最后,也是这涵养万分的少年叫了一辆黄包车,礼貌周全的送她坐上去,致别。
顾鸳笑着挥手,戴上了耳机,少年干净却极具爆发力的声线入耳,魔性的嘶吼着,单曲循环。
“看世界太平庸我宅到没朋友,直来直去不造作深藏一生追求,原谅我重要时候短路爱出糗,只怪疯狂不需要理由……”
她的心情很好。
不远处,是一群才聚餐完从餐馆出来的少年。其中一个长相十分奶气的少年不断的回头来。
他剪了个丑萌到哭的蘑菇头。
“小君子你看什么呢?”
肩膀被拍了一下,霍湘君摇头,声音是变声期的嘶哑,却很淡定的思索着,“我应该看见那个姐姐了。”
“谁?哪个姐姐?”赵承颜搂着霍湘君肩膀啧啧感叹,“你不厚道啊小君子,你都有夭夭了居然还认识什么姐姐?!”
“不懂就不要说话,会暴露你的智商。”霍湘君撇来一眼,“青中艺术节我们二中的高中部是放两天假对吧?”
“怎么,你要去?我们又不是高中部的,而且那两天又是大考了吧,你要是缺席,老班得磨叽死你。”
“知道。”奶气少年没再说话,只是他的眼神却无比的坚定。
不远了,已经不远了。
她的绣花鞋
文化节。
校内校外的到处都是人,小吃摊和小地域的才艺展览,穿着不同民族不同时代的服饰的少男少女穿梭于道路上,笑闹一团,养眼又惹眼。
如果是寻常日子这么穿肯定得被各种视线环绕打量,但在今天的日子,不这么穿的才是奇葩。
“兄台早好!”
“兄台客气了。”
“侬好哩!”
“诶,阁下等等,你我这衣衫竟是同款,不如同路走吧!”
“姑娘,你这样子不似吾国,倒似高丽友人了,可是远渡重洋来习我汉家文化的?”
南腔北调,入俗扮古,十分的新奇有趣。
宁卿一早走了,去主持她和周尧的古诗社,宁染则是去找了卓尔几个一起,不知道哪里去了。
顾鸳从宁宅出来,熙攘中,被纷乱的人流晃得眼晕。好似一刹梦回万古,身处期间,总有种不真实的恍惚感。
她剪了齐下巴的短发,穿上了民国学生装,戴上了一副黑框眼镜,坐等在了校门口一卖诗集杂乱摊子边的花坛边沿上。
脚上那双卷边绣花鞋一下一下的晃荡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