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漪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手也僵在了半空中,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回味了一下老媪的话,虽然心里有些不太开心,但是并没有将手收回来,而是淡淡地笑着:“奶奶误会了,我没有要买你小孙女的想法。”
老媪见沐漪眼中带着一丝不悦,却依旧对自己和颜悦色,再看对方只是好心而已,并没有其他想法,才发觉自己这是会错意,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姑娘,真对不起,这一路上有不少人问,所以……”
沐漪一听便释然了,道:“无妨,喝吧。”
老媪这才接过沐漪手中的水壶递给了女童,女童拿到手便大口地喝了起来,喝完又递回给老媪说道:“奶奶,你喝。”
老媪走了好远的路,早已口干唇裂,颤巍巍地接过水壶喝了起来,喝完后递给沐漪,感谢道:“多谢姑娘。”
沐漪并没有接过水壶,摆了摆手:“我自己还有,这个就给你们了,路上可以喝。”
“这怎么好意思,”老媪看着手中的水壶,样子精细,定然是大户人家的东西,值不少钱,不愿收下,“姑娘给我们祖孙二人一口水已是感恩,怎好再将水壶带走,莫要给我们这些人糟践了。”
“我看奶奶身上也没水壶,既然用得上就不要推辞了,一个水壶而已,我车上还很多,你们路上用得着,”沐漪见老媪还是有些为难,看了一眼她身旁的女童,接着说道,“我看您身上也没有什么装水的东西,想取水也不方便,而且到关城还有段距离,您受得住,您孙女也受不了,还是收下吧。”
老媪看着自己身旁的孙女,叹了口气,十分感激地看着沐漪,说道:“多谢姑娘好意,老妪无以为报,就给你磕个头吧。”说着便要下跪。
沐漪连忙拦住她,无奈地说道:“一壶水而已,哪里用得着奶奶行如此大礼,这不是要我这个小辈折寿,奶奶可忍心?”
老媪站了起来,有些不好意地笑了笑。
“对了,奶奶这是从哪儿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沐漪见状,便开始进入主题,看了一眼四周的人,接着说道,“我看人这么多,可都是一个地方来的?”
老媪叹了口气,对着沐漪说道:“老妪家住关城外的赵家村,前个月下了一个月的雨,家中田地里的庄稼都被泡烂了,不仅颗粒无收,家中房屋还被大雨冲坏了。如今陛下下旨加收赋税,我们实在承担不起,村子里就有不少人开始卖儿卖女来交税,也不光我们村子,其他村子也有不少这么做的,你看这路上走着的大多数都是,老妪儿媳早逝就留下这么一个孩子,我们是绝对不卖的。老妪的儿子便提议去关城求知府大人上告朝廷,宽限赋税。当时村里不少男子也跟着去了,可这都好几天了也没见他们回来。老妪家里也快揭不开锅了,便决定带着孙女去关城看看。”
沐漪微微皱眉,也明白为何老媪这一路上被人问卖不卖孙女,随后展开眉头,对着老媪说道:“奶奶,那不如和我们一同坐马车前往,你们走了一路也累了,上去休息一下也好。”
老媪连连摆手:“已经拿了姑娘的水,怎么好在劳烦姑娘。”
“无妨,”沐漪走了过去,搀着老媪就往马车走去,“我们也是往关城去的,时间尚早,上去坐坐歇歇脚,反正顺路。”
老媪见沐漪如此盛情,也就不再推辞,带着孙女跟着沐漪往马车走去。不过,老媪坚持就坐在车辕上,怕弄脏了车子,沐漪也不再坚持了。
沐漪走入车内对着易绯玥和顾清浅说着自己刚刚知道的事情,想了想说道:“常理来说,此处大雨连绵一月有余,定然是要上报朝廷,发放救灾银的,但是目前看来是没有,不仅没有,反而加收赋税,导致百姓卖儿卖女,太过分了,而且村子的年轻人有去无回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怕到了关城才知道。”
顾清浅眉头紧皱,心中隐约觉得不太好。
马车就这么慢悠悠的驶向了关城,不出半个时辰便到了。
刚刚到了城门口,就听到坐在车辕上的老媪凄惨地喊了一声:“儿啊!”
马车内三人面面相觑,沐漪连忙掀开车帘走了出去,忍不住喊道:“怎么会这样子!”
“发生了什么事?”顾清浅听着沐漪的声音,眉头一跳,连忙问道。
沐漪抿了抿嘴,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顾清浅觉得不太对劲,自己掀开车帘去看,却愣住了,只见城门口搭了一个台子,上面跪着十来个人,一身囚犯的服装,周围站着官差,将他们团团围住。而刚刚跟着她们而来的老媪正拉着孙女颤巍巍的跑向台子。
“儿啊!”老媪冲向其中一个跪着的男子,却被官差拦了下来,她只能冲着男子哭喊道,“这是出了什么事?怎么会这样子?你怎么会被绑在这里,你这是犯了什么事啊?”
男子缓缓地抬起头,看着老媪,眼眶瞬间红了一圈,张了张嘴,干涸皲裂的双唇一张一合,却发不出一个字,跪着的双腿微微挪了一下,就被官差给按住了,他只能双眼泪目的看着老人。
“官差大人!”老媪抓住一个官差的衣角,哭喊着问道,“我儿这是犯了什么事了?”
官差有些不耐烦的将老媪的手推开,看了一眼台上的男子说道:“这些都是暴民,前些日在府衙门口闹事,本是死罪,不过知府大人开恩,就让他们跪在这里十日以儆效尤。”
“不会的!不会的!我儿怎么会是暴民呢,定然是哪里弄错了,求求官差大人放了他吧。”老媪上前再次抓住了官差的衣角哭喊道。
官差再次将老媪推开,恶狠狠地说道:“你个刁妇,莫不是说知府大人错了?你可知我们知府大人可是秦丞相的门生,都是替丞相大人办事,你说我们知府大人错了,那岂不是再说丞相大人错了?”
女童被官差吓得哇哇大哭,却也不忘将老媪扶起,老媪颤巍巍的站了起来,顾不上孙女,再次扑向官差,正想再说什么,只见官差突然拔出了腰间的佩刀,一脚将老媪踹开,恶狠狠地盯着她:“快走开,这些都是知府大人抓的暴民,大人开恩,让这些刁民在此罚跪十日,如今已经五日了,再过五日便可放了,如若你胆敢乱来,他们就要加刑。而且你们也要一并抓了!”
老媪被官差的话给吓住了,半天说不上话来,只能泪眼婆娑地看着自家的儿子。
顾清浅看着外面的一切,手紧紧地握成拳状,白皙的柔荑竟变得有些苍白起来,她在生气,生气自己现在居然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更恨自己当初竟然选择抛弃自己的身份,并且试图忘记,让天下的黎民百姓受此劫难。
忽然,一双手抚上了顾清浅的手,她愣了愣,转头便对上了一双清冷的眸子。
易绯玥将她的手拉了过来,轻轻地掰开她紧握成拳的手,指痕早已深深地印在掌心,易绯玥低头看着印痕,眉头不着痕迹的皱了一下,伸手轻轻地揉着顾清浅的掌心,对着门外的沐漪说道:“阿沐,你同令泱一起将老婆婆带回来,找人来将这祖孙二人安置好,切记,不许闹事。”
沐漪刚刚想反驳,却被沈令泱拉住,对着她摇了摇头,看了一眼马车,沐漪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易绯玥的意思,顾清浅身份特殊,断不能大张旗鼓,抿了抿嘴,只好闷闷地说了一声“知道了”,便和沈令泱一起去找老媪。
“这一路走下去,这样的画面还会有,”易绯玥没有抬头,继续揉着顾清浅手中的印子,淡淡地说道,“既然你已经决定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那就不要再埋怨自己了,一个国家放在你的身上太重了,你终究不是那个继承九五之尊的人,卸一下也是无可厚非的。”
“我抛下的不只是整个大昭,”顾清浅抿着嘴,看着易绯玥一瞬不瞬,十分认真地盯着自己手掌的模样,顿了顿,接着说道,“还有我母亲的仇和整个顾氏一族的生死。”
易绯玥的手微顿了一下,看着早已被自己抚平的手掌,抬头同顾清浅对视,眉头微挑,眨了眨眼睛:“我们现在正要去一一讨回,不是吗?”
“真是气死我了!”沐漪走入客栈二楼的包间里,嘴里边嚷嚷着,对着顾清浅和易绯玥说道,“刚刚我和令泱去打听了一下才知道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