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再与他争吵,人前人后继续装作贤良淑德,他在我面前明示暗示,我一律装作不知不懂,反正只要我不点头,那妾室就永远进不了门,有本事他就一辈子也别回来。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过着,江淮安的儿子出生了,百日宴上,顾湘就安排着抓周,她还真是胡闹惯了。
那小子时而摸钱时而摸剑,最后抓了件女人的肚兜,这德行,真的是江淮安的儿子么?我没忍住讥讽了几句,我就是想惹她生气,她越气我越开心。
午时,我约江淮安见面,就在他家后院,他不肯来,我威胁他说,若你不来,我就做出好戏给你瞧瞧。
许是怕了我的任性,他来了,面上带着怒气,质问我到底想干什么。
我说不想干什么,就是想你。
接下来的事全都顺理成章,如今我在家中处境艰难,顾湘生产,他也好不到哪去。
我和他动情忍性,宛如两条濒死的鱼,急需互相抚慰……
可却没想到,这么隐蔽的地方,居然被人发现了。
所有的事如燎原之火,顾湘不顾夫妻之情,与江淮安和离,而我则被季舒言休弃,赶出季家。
后来,江淮安说,这一切都是贺明琅搞的鬼,他如此而为,只因当初我着人刺杀顾湘母子时令唐明珠伤了手,而我们欠了她一个公道。
我欠她什么呢?那次刺杀明明是她自己要挡上来的,与我何干,若非她多事,怎会惹出后来那许多的麻烦。
可如今说再多也无济于事,就因为这个,贺明琅就要毁了我们所有人,她的一双手还真是金贵。
我心里难过,却愈加羡慕唐明珠,她身边有贺明琅这样的男人保护着。
很快,江淮安被弹劾了,听说御前堆满了奏章,没有一个是为他说情的,他被贬至穷乡僻壤,而我在京城待不下去,在一个天还未亮的清早,我独身一人离家,追随他而去。
马不停蹄追了两天,我才勉强追上他。看到我的时候,江淮安并没有太多惊讶,他坐在车里,那样平静地看着我,然后问道:“放弃京城的繁华与富庶,你果真想好了?”
我点点头,我想好了,继续留在京城,那些恶言恶语都能将我杀死,我还有什么罪是受不了的,随后他招呼我上车。
我没想到事情会这样顺利,毕竟那日是我先找的他,若不是这样,他也不会和离,更不会被弹劾贬黜,我以为至少需费一番周折,可没想到他如此平静。
我握着他的手,说:“江淮安,我们好好过日子吧,从此以后我再不会离开你。”
他淡淡看我一眼,不置可否。
来了豫县,我才知道江淮安那句“你可想好了”是什么意思。
这里不比京城,日子过得十分清苦,江淮安顶着官名,却只有一间院子给我们住,连个伺候的侍女也没有,因此很多琐事必须要亲力亲为,我十分不适应,但我已没有退路,只有硬着头皮去学如何料理家务。
江淮安很努力,他从来不会抱怨,许是因为出身寒门,他很快便适应了这里的生活,每日里早起贪黑,将所有精力都扑在公事上,而我不一样,看着日渐粗糙的双手,我总是忍不住要抱怨发脾气,这样的日子我真的受不了,我生来就不该是做这些的。
江淮安每次都只是那样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任由我发泄。
就在我几近崩溃的时候,有人携重礼上门,因为他的儿子醉酒打死了人,他家九代单传,不能让儿子偿命,故而上门求江淮安高抬贵手,那礼金整整三千两,从前这些钱我不会放在眼里,可如今有了这些,我们便可以置办产业,再不用自己做活计了。
我很心动,遂收下了那三千两,保证一定如他们所愿,那家人再三谢过方才离开。
夜里,我准备了好酒好菜,等江淮安回来,他面上有些疲累,看着满桌菜肴问道:“今天是什么好日子么?”
我激动的将那三千两拿给他看,他蓦然睁大眼,一把抓住我的手,问我钱从何而来,我便将白天的事一五一十说与他听,江淮安神色一点点冷下来,甚至带了几分戾气,他忍着怒火道:“唐明菀,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这话如一盆冰水灌下,方才的激动顷刻间消失殆尽,我说:“我知道,只要你将他们的儿子放了,这三千两就是我们的了。”
“你疯了吧,那狗杂碎可是杀了人!”
他重重咬定杀了人三个字,我觉得好笑,我说道:“这种事哪里没有,难不成你还真准备做清水衙门么?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天真,现在只要你一句话,咱们就再不用过这种苦日子了,何况这对你并不是难事吧!”
“他可不止杀了一个,你知不知道那厮是地方恶霸,手上不知道有过多少人命案子,现在你还要我放过他么!”
他眼神分外笃定,眸子里满是杀气,我竟不知何时他这般热血了,我说道:“这世上每日不知会死多少人,你主持公道主持的过来么,你看看我们,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江淮安,我是为了你好。”我想伸手去抱他,他却侧身躲开了,他笑了,笑得格外刺眼:“为了我?”
唐明菀的自述(三)
我有些怕他这样的神情,看着他的双眼一时不知所措。
他脸色骤然一变,讥讽的笑意瞬间凝为冷厉之色,他抓起桌上的三千两,咬牙切齿道:“我如今新官上任,全县的百姓都等着我的判决,你却要我谋私,你说你是为了我?”
到最后,他猛然将那把银票砸在我脸上,我懵了,看着纷乱落地的银票,委屈吼道:“江淮安,你有没有良心,我还不是变着法想让你过好一点,你看看我每天过得是什么日子,你看看我的手……”
我举起双手给他看,没想到这一次他不再留情,看也不看将我一把推开:“滚!”
说罢,转身出了家门。
第二日,他命人将银票取走,人却不肯回来,我在家枯等了三天,也没等回他。
再后来,他回来了,带了一帮子人,那些人不由分说将镣铐加在我身上,我大喊大叫,问他是什么意思,江淮安却说,京城下了文书,要将我缉捕归案,押解回京。
我恍惚以为自己听错了,随即他将那盖有刑部大印的文书递至我跟前,我才知道,这跟他果然没有关系,而是唐家出了事。
江淮安说他无能为力。
我甚至未来得及与他深入交谈,便被强行带离了豫县。
这些官兵铁石心肠,并不因我是女眷而怜惜几分,走了数日,鞋子彻底磨烂了,我的双脚满是血泡,可每日里仍被驱赶着上路。
我将身上仅有的首饰给了他们,才堪堪少受了点苦头。
回到京城我便被直接送入狱中,在那里我见到了我的母亲,才数月未见,她头上便多了许多白发,人也十分憔悴,我心疼至极,与她抱作一团痛哭,之后我才知道是因神庙塌方,天子问罪,季家落难以至于牵连到了整个唐家。
得知此事宛如晴天霹雳,季靖安位居高位,全家也没能幸免,那我们唐家岂不更是无力回天?
狱中日子艰难,我和母亲每日战战兢兢地过着,却还是免不了受欺负,母亲为了保护我,受伤更重,身上几乎没一块好皮。
后来,我们被拨去重建神庙,上头说是戴罪立功。
这样的寒冬里,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还要做重活,分明就是要人性命的,可我们没有选择。
我没想到我还能见到唐明珠和顾湘。
那是一个昏黄的下午,她们似乎刚从茶楼里出来,身着厚厚的貂裘站在路边说笑,和我如今的破败形成鲜明的对比。
我怨毒地看着她们,若不是她们,我何至于此,尤其是唐明珠,唐家整个覆灭,凭什么她能独善其身,那个贺明琅到底有什么通天本领,能保全她免受牢狱之苦,为什么我的男人却只会告诉我“无能为力”。
我恨老天偏心,他对我从来都是如此不公。
可我没想到,只是这怨毒的一眼,也能惹祸上身。
顾湘说我身为阶下囚,还这么横,我知道她是最恨不得我死的。
这京城里的人最是势利,看她们衣着光鲜,便对我一顿好打,顾湘骂我淫邪,说我不吉利,唐明珠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没有任何要阻止的意思,我大叫“你也是唐家人,你就看着她这样侮辱我们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