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日盼夜盼,好不容易盼来个孩子,自己可要珍重啊。”贺明琅柔声哄道,听顾湘说,头三个月最为要紧,唐明珠不敢折腾,忙收敛了情绪,贺明琅扶着她的腰身说道:“乖,先睡吧,明日我带你一起上顾家拜访。”
她点了点头,顺着贺明琅的手躺下,躺平的一瞬,她蓦然抓住他的袖口,问道:“贺明琅,你老实告诉我,若神庙的事果真跟我爹脱不开关系,会如何?”
“放心,这事主责在工部,其次还有季靖安,怎么也不至于先问责你爹的,但具体怎么判还要看案子怎么审,先睡吧。”
听贺明琅这么说,唐明珠才勉强安下心,想到上面还有那么多人顶着,唐宴应该罪不至死,她趴在贺明琅膝上,却不肯睡,轻声道:“从前我总说要和他断绝关系,可真到了这个时候却狠不下心不管不顾,你说,我是不是太优柔寡断了。”
贺明琅抚摸她脑袋的手微微一顿,回道:“不是,即便他对你不好,但到底还有生养之恩,你又怎可眼睁睁看他身陷囹圄,这是人之常情。”
血缘这东西,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他也恨崔鸿,可倘若有一天他要死了,他也做不到袖手旁观。
唐明珠轻笑一声,说道:“其实小时候,他对我还是不错的。”
她喋喋不休地说着小时候的事,桩桩件件都和唐宴有关,虽然父亲给她的温情少之又少,可每一点每一滴都被她记在了心上,后来对唐宴,怨过、恨过,但这些温暖却从不曾忘过……
膝盖上,唐明珠呼吸平顺,渐渐睡熟,可贺明琅却怎么也睡不着,其实他骗了她,若没有确实的证据证明唐家所出的材料有问题,陛下又怎会下令抄家,唐家所有人包括奴仆在内皆被收监,就连随江淮安远去的唐明菀也被下令押解回京,原先唐明珠也是逃不过的,是贺明琅跪地求情,道明唐明珠身世,又说起二人成婚时已与唐家一刀两断,皇帝才勉强不做追究,如此大张旗鼓,恐怕难逃一死。
贺明琅将唐明珠的身子放平,又为她盖好被子,这才起身披了件衣裳往门外走去。
夜色渐浓,圆月当空,宵禁的街道上,除了往来巡逻的士兵,空无一人,漆黑狭窄的小巷里,偶尔透进几丝光亮,便瞧见一人身裹黑衣在其中穿梭。
吏部尚书府门上的灯笼在风中摇摇欲坠,一黑衣人上前叩门,好一会儿,里面传出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大半夜的,谁呀?”
开门的仆人睡眼惺忪,待看清来人,蓦然睁大了眼:“三、三公子!您怎么现在来了,快进来!”
说着忙将人请了进去,探头看了看外面,没有被巡逻卫队察觉,这才关起了大门。
崔鸿自梦中被叫醒,心情不悦,管家来回话时,只说有客人求见,却没说是谁,他行至客厅门口,正看到一身黑衣正襟危坐的贺明琅,二话不说,转身就要回房。
身后传来贺明琅淡淡的说话声:“若是孙子的命也不要了,那你就尽管回去吧。”
第六十一章 探监
“若是孙子也不要了,那你便尽管回去吧。”
这话如平地乍起一道惊雷,崔鸿止住了脚步,他惊讶地回过头,眼珠转了转,似在消化贺明琅话中之意,半晌,他忽地笑了,扬起袖子指着贺明琅说道:“当我是三岁小孩儿呐,一直都没有,这档口突然怀了,你骗谁呢?”
贺明琅正经道:“没骗你,不信,你可以找孟老先生确认一下,我也是今早才知道的。”
“果真怀了?”
“果真怀了!”
崔鸿沉默一瞬,说道:“那便回去好好养着,来我这里做什么?”
“来做什么,你不清楚么?”
崔鸿摊手道:“这事我真帮不上忙。”
那神情,五官皱在一起,似乎很是为难。
贺明琅起身凝视他:“帮不上也要帮,想不出办法也要想,否则,我就去皇上面前参你一本。”
“呵!人家求人办事,好歹都是先礼后兵,你这一上来就直接就来硬的呀。”崔鸿叉腰站直了身子,他本就生的笔挺,这样一来,更有几分松柏之姿,崔鸿年轻时容貌隽秀,老了不仅没有发福,倒是愈发显得昂藏精神,他冷笑一声,说道:“参我?你倒是说说,要参我什么?”
贺明琅眉眼像母亲,身姿却像父亲,他看向崔鸿,说道:“前几日宫宴,你与兖国公主眉来眼去,她与东宫关系亲厚,又丧夫多年,如今陛下的身子每况愈下,尚书大人,您想干什么?”
崔鸿闻言愣了一愣,随即争辩道:“我什么时候跟她眉来眼去了?谁瞧见了?你这是张口浑说。”
“是不是浑说不要紧,陛下怎么想才要紧。”
“……”崔鸿闻言气急败坏地指了指贺明琅,斥道:“你这是诽谤。”
贺明琅淡笑看他:“谁叫你有前科呢。”
这是暗指他和长公主当年那段露水情缘,崔鸿一听,原本气急败坏的神情反而平静下来,说道:“你都知道了?”
贺明琅不语,表示默认。
“什么时候知道的?”
“没多久。”贺明琅抱臂在前,追问道:“你就说帮不帮吧!”
崔鸿闻言,气的脸红脖子粗,这一本参上去,虽然没有证据,但以陛下如今的情况,会怎么想就不知道了。
往坏处想,万一皇帝真以为他和兖国公主有什么,要联合东宫夺位篡权,那崔家可就麻烦了,往好处想,即便陛下不惩治他,也可能吃不了兜着走。
“你、你……”崔鸿气结,末了挥袖说道:“圣上眼下正在气头上,你这样逼我,是要让我跟陛下对着干。”
贺明琅不置可否,他就是这个意思,崔鸿又道:“你干嘛缠着我呀,你那个母亲跟圣上一奶同胞,可不比我有本事?”
贺明琅轻哼了一声,说道:“我就找你。”
崔鸿叹了口气,说道:“你这是要搅得我家宅不宁。”
“那我可不管,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夫人每日以泪洗面,她和腹中的孩子若是有个万一,我可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崔鸿手颤巍巍指着贺明琅,半晌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自己被贺明琅堵在了墙角,不答应他谁都别想好过。
这个孩子自小就比别人早慧,主意又大,想做的事谁也拦不住,只要不走偏路,这几个儿子里崔鸿倒是最看好他,奈何他的出身见不得光,若不然,他还真想将贺明琅放在身边好好培养。
他长出一口气,说道:“行吧,我想想办法,但我不保证……”
他话还没说完,贺明琅便截断道:“其他人我不管,务必保住唐宴,我只要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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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明珠这一觉睡得不甚安稳,梦里不是梦见唐宴一身是血,就是梦见他残肢断臂,直将她惊出一身冷汗,她猛然睁开眼,看到自家卧房的屋顶,才稍稍安心。
昨夜没休息好,想起肚中多了一块肉,她将双手贴在自己的小腹上,柔声道:“对不住,你要坚强一点。”
唐明珠眸子一转,这才发现贺明琅不在身边,正要起床,发现他一身黑衣正从外面回来,茫然问道:“你这是去哪了?”
贺明琅脱去外衣,径直朝她走来:“睡不着,去后院走了走。”
说着,很自然的在她身边坐下,问道:“你怎么这会儿就起了,再多睡会吧。”
唐明珠摇摇头,没有说话,显然还在忧心唐宴的事,贺明琅见状,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睡不着就算了,一会儿天亮了,咱们去趟顾府。”
顾家自然也知道了唐家的事情,顾湘一路陪在她身边安慰着。
如今唐宴是重犯,不许人探望,顾尚元念着唐明珠对女儿和外孙的救命之恩,这才徇私了一次,答应晚上让她和唐宴见一面,不过,只许她一个人进去。
夜里,唐明珠避开行人,拢好了斗篷,一路进了大理寺。
大理寺的监狱还算干净,没有想象中那般恶臭难当,狱卒领着唐明珠一路往里,等过了一条长长的通道,这才看见关押唐宴的牢房,只见他整个人侧卧在冰冷的石床上,身上衣裳整齐干净,应该没有受刑,唐明珠心下稍安。
狱卒打开牢门,嘱咐道:“只有一炷香的功夫,夫人可要抓紧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