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珠叹了口气,暂时也只能这样,她坐在一旁喝着茶,看着贺明琅温润的侧脸,蓦然舒展了眉眼,玩笑道:“其实也不一定要回去。”
贺明琅微微一愣,“随州可不比京城,难道你还真想一辈子要留在这里?”
“嘿!”唐明珠这一笑,狡黠地像只狐狸,“我不是说我,我是说你!”
贺明琅还是没能明白,唐明珠屈指挠了挠额前的头发,继续说道:“我瞧这随州人杰地灵,养出来的姑娘也都是水灵灵的,你不如就在这找个漂亮媳妇入赘,再许我点银钱,嘿嘿,我自个儿回去也行。”
贺明琅唇边的笑意霎时敛住,他冷冷道:“敢情你是让我卖身啊。”
“别说的那么难听嘛,我这也是为了你的终身着想。”唐明珠边说边比划着:“你看今日那个那翠衫娘子,她那身段,该凸的凸,该凹的凹,不正是你的喜欢嘛?就是可惜,没留下个名姓。”
贺明琅脸上最后那抹冷笑也消失不见了,他斜着眸子睨她,“既然这么好,你怎么不去?”
“我不是没你好看嘛?”唐明珠摸了摸鼻尖,“再说了,人家也不喜欢我呀!”
那姑娘看贺明琅的眼神,都快化出水儿了,贺明琅再牺牲一点男色,只怕能将她迷得七荤八素,东西不分了。
唐明珠喋喋不休地说着,语气无限惋惜,浑然不觉身旁阴风阵阵。贺明琅铁青着一张脸,终于忍无可忍撂下茶杯,起身跨出门去。
“哎,你去哪儿?”
唐明珠被晾在原地,有些摸不着头脑,是他自己说的,喜欢胸大腰细腿长的姑娘,她不过瞎说一点大实话,他有什么好生气的。
贺明琅气冲冲地出了门,这些天好吃好喝的供着她,合着是养出头白眼狼,心里满打满算地都是如何卖了他换钱,也得亏她想得出来。
“给她惯的。”贺明琅自言自语道,一路越想越气,越气越想,再抬头时,已至“福顺钱庄”。
他沉着脸走进去,柜台后的伙计用蒲扇盖着脸,正仰倒在摇椅上呼呼大睡,贺明琅屈指在那柜台上扣响。
那伙计闻声打了个激灵,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笑道:“敢问客官,有什么吩咐?”
贺明琅将一块铁牌扔在桌上,那伙计捡起铁牌左看右看,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当下赔笑道:“客官,您走错了,咱们这是钱庄,不是当铺。”
贺明琅凝眸一扫,冷声道:“叫李平出来。”
李平便是这钱庄的掌柜。
那伙计上下打量着他,一身布衣无甚起眼,正要开口拒绝,阁楼的楼梯上响起“吱呀吱呀”的响声,一个身躯肥胖的中年男子走了下来,他嘴里哼着曲儿,眼风一扫,正扫到底下长身玉立的贺明琅,他脚步一顿,随即撩着衣摆快步走下,拱手道:“贺公子。”
那伙计见掌柜如此恭敬,不由地多扫了贺明琅几眼,那胖掌柜转头吩咐道:“在这守着,不许让人上来。”
说罢便将贺明琅迎了上去。
李平一面拥着贺明琅上楼,一面低声道:“这孩子是小人的侄儿,刚来没多久,不识得公子,还请公子见谅。”
贺明琅点点头,没有回话。
“公子觉得那院子可还成?公子来信后,小人连夜命人收拾出来的,可还有什么要添置的?”
“不必。”贺明琅顿了顿又道:“以后尽量别往那里去,免得惹人注意。”
“小人省得。”
阁楼之上乃私人领地,布置极为风雅,三面围墙上雕了连篇壁画。李平直直绕到书桌前,伸手往桌底下一摸,只听一声闷响,北面的壁画轰然错开,露出一个小门。
李平跟贺明琅一前一后进入,那壁画又轰然合上,完整如初,却是半点缝隙也没露出来。
李平拿出火折将墙上的灯油点亮,四周霎时明亮起来,狭小的密室里,堆满了卷宗,李平从里面抽出一个牛皮袋递给贺明琅,说道:“您要老奴查的东西,全都在这里了。”
贺明琅忙将袋子拆开,里面散着几张薄纸,大多是些人物的履历,只有最末一张,上面画了一枚印记,似熊熊火苗一般。
贺明琅眸色一沉,从怀里摸出那块铁牌,铁牌的正心赫然刻着印记,与那纸上一般无二。
“这玄火纹是哪里来的?”贺明琅问道。
“这东西出自长宁巷柳家柳老爷的书房。”李平淡淡道。
那堆履历里,这柳老爷也位列其中。
贺明琅粗略地看了一下,皱眉道:“商户?”
“是。”李平从中又抽出一张,盖在上面,继续道:“这柳达表面只是商户,但他的继室可是知州郑源的远房表妹,虽说出了五服,但她自幼随母亲投奔了郑家,和郑源一起长大,感情深厚。”
李平的意思他明白,这郑家和柳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就只有这些?”贺明琅将那些东西尽数摊在桌上,双眼一一扫过,将他们的性格喜恶,生平经历牢牢记在心底。
“暂时就只有这些,他们和京城的关系,老奴还查不到,何况那柳家书房看守极为严密,只怕再查下去会打草惊蛇。”
贺明琅点点头,他们与京城那位通信另有渠道,李平查不出也正常,看来要想知道他们在合谋什么,需得亲入虎穴了。他食指在其中一张履历上点了点,说道:“想办法,让他消失一段时间。”
李平探头看去,贺明琅所指示之人,乃是郑源身边的幕僚江业,也明白了他的意图,应道:“公子放心,老奴定会将事情办妥。”
李平的办事能力,贺明琅信得过。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说道:“这东西先由你保管,给我支些银子。”
那玉佩晶莹无暇,隐有虹光萦绕,李平推拒道:“公子若需银子,只管吩咐便是,何须如此,这东西万万要收好了,这可是老爷……”
贺明琅清冽的眸子扫过,李平顿时噤了声,他将玉佩扔至他手中,说道:“拿着吧,身上平白多出这么些银子,我家夫人会起疑。”
李平闻言张大了嘴,惊诧道:“公子成亲了?”
贺明琅点点头,“上月的事。”
“敢问公子,是哪家的闺秀。”
“荣锦唐家。”
李平闻言一顿,虽离京多年,也知道那荣锦巷是商贾的栖息地,这桩婚事,实在不相匹配。
贺明琅见他脸色渐渐凝重,伸手在他肩上一拍,说道:“她很好,有机会我带她来见你。”
说罢便步出了密室。
那玉佩握在手中渐暖,李平垂眸看着,兀自出神。十五岁时,那意气风发的少年便说过,若要奉他为主,穷尽此生便只能忠于他一人,再没别的什么老爷……
第十九章 窘迫
乌云滚滚,遮天蔽日,瞧着就要下雨了。
唐明珠窝在家里饿得发慌,贺明琅终于回来了,还带回了热腾腾的包子和蟹肉粥,唐明珠伸手去接,却被他一把拍开了手,她暗道:这男人的狗脾气比天都大。
唐明珠的气性,往往都以她屈服于饥饿的淫威而告终,而贺明琅则不然。
在唐明珠看来,这狗男人小气又爱记仇,若非真心实意的哄着,他断然是不理人的。当下唐明珠给他奉了盏茶,又殷勤地捶肩捏背,眼瞅着他眉眼舒展开,两人便算和好了。
随州的口味偏甜,包子和粥虽都是再普通不过的食材,但因着这般口味,却也与众不同。
唐明珠吃到一半才想起贺明琅出门的时候,包袱里的铜板和荷包里的银渣子都留在了家里,他身上哪来的钱?
她顺势往他身上一看,腰间空空如也,从不离身的玉佩竟不见了。唐明珠抬头问他:“你玉佩呢?”
“当了!”贺明琅吃着包子,不咸不淡地说道。
“当了?”她搁下筷子,
无论如何也吃不下去了。
现在贺明琅连身上唯一贵重的物件都当了,她没想到他们居然已经山穷水尽到这种地步……
夜里果真下起了雨,屋内的潮气更重了。
唐明珠听着雨水有节奏地打在屋檐上,怎么也睡不着,她裹着被子,生平第一次,为钱财发起了愁。
从前在唐府,她虽然也没什么钱,但至少有吃有喝,可现在不一样,贺明琅把随身的玉佩都当了,可见他们果真是道尽途穷了,没有钱不仅要被困在这里,连吃饭都是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