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珠看向贺明琅,那人身姿清朗,如松如柏,瞧着就不是能随便折腰的主,何况,他俩根本没事,不能入仕,再搭进一条腿,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她上前劝道:“爹,咱们家怎么能动私刑呢,之前我欠下贺公子三十两银子,他今天来找我要罢了!”
唐宴睨她一眼,喝道:“人家贺公子都不急,你急什么?”
她急什么,这事实在够不上一条腿的代价,倘若今夜废了贺明琅一条腿,她后半辈子如何安心。
“爹,真的只是小事,我们俩清清白白,什么事儿都没有。”
“小事?”唐宴怒而拍案:“女儿家的名声怎会是小事!”
唐明珠急了,她不是说姑娘家的闺誉是小事,他俩要真有什么也就罢了,可明明什么都没有,怎能平白卸人家一条腿呢?她还欲争辩,却先被人截断了:“好!”
她不敢置信地转过头,那声好出自贺明琅口中,他神色已恢复如常,脊背挺得笔直,她忍不住扯了他的衣袖,急道:“好什么好,那可是要你的一条腿!”
她特意重咬了“你的”二字,可贺明琅却道:“唐姑娘,那么多人看着,说不清了,终究是因我才坏了你的名声!”
唐宴冷哼一声,指着唐明珠道:“满堂就你一个糊涂虫。”说罢拍手叫人进来。
第十三章 成亲
两个家丁架着贺明琅的臂膀,将他按倒在地,瞧着竟是要动真格的。
唐宴接过管家递来的帕子,卷成一团,递到贺明朗面前,说道:“咬着吧,会有些疼。”
贺明琅抬头说道:“多谢。”说罢便将那帕子咬在口中。
他这般冷静,唐宴倒有些出乎意料,他拍了拍贺明琅的肩道:“不错,有几分胆色。”他起身给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
唐明珠上前去阻拦,却被唐宴扯住。那执棍的家丁生得虎背熊腰,此刻他抡圆手臂,运足了力道朝贺明琅右腿砸去。
那一棍落下,定要骨断筋折,唐明珠不敢再看,赶忙捂住自己的双眼,紧接着便听到“咚——”地一声巨响,浑厚而响亮。
可却不是落在人身上的。
唐明珠放下手,朝底下那人看去,贺明琅额上青筋突起,他牙关紧咬,浑身绷紧,显然用尽了全力去抵御即将而来的疼痛,但是——
那木杖偏了一寸,砸在他腿侧的地面上,唐宴击掌赞道:“贺公子果然有气魄,有担当。”
贺明琅吐出帕子,略微喘着粗气:“唐老爷这是什么意思?”
“我再给你第三条路,走不走权看你。”唐宴伸手将他扶起:“你仕途无望,但入商却并无不可,田产、商铺甚至钱庄,我都可以给你,你意下如何?”
唐明珠听得有些糊涂,不能入仕,从商的确是个好选择,可先前还要断人家一条腿,转眼的功夫就要拉人入伙,还开出这么优厚的条件,不知道父亲究竟是怎么想的,这态度转变的未免太快了些。
贺明琅忽然笑了,说道:“唐老爷这意思,是要逼婚么?”
唐明珠懵了,逼婚?逼谁?她跟贺明琅么?可他们之间只是纯洁的金钱交易,只不过不该选在这夜黑风高的晚上,怎么就要逼婚了?
“对你而言,这是最好的法子。”唐宴淡淡说道。
贺明琅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去,的确,比起见官和断腿,这对他来说的确是最好的出路了,可这么被人牵着走,心里还是有些窝火。
良久,贺明琅才开口:“对我是最好的,那对您呢?”
唐宴睨他一眼,淡淡吐出两个字:“双赢。”他回身坐下端起茶,用茶盖将茶叶饶开,又吹凉了些,这才往唇边送去。
贺明琅看着堂上那人,这两世,他遇到的狡诈刁钻之徒何其多,但论算计,到底还要数商人。他转头看了唐明珠一眼,她面上懵懂,欲言又止,此刻怕是还不明白自己亲爹打的什么算盘。
“如何?”一盏茶喝完,唐宴才问道。
贺明琅呵地一笑,嘲弄道:“我还用的着选么,娶了您的掌上明珠,便是娶了金山银山,这么大的诱惑,天下有谁能拒绝的了。”
“那便这么定了。”唐宴道。
“且慢!”唐家只有两个女儿,唐明菀已许了季家,贺明琅能娶的就只有一个她,须臾间,她的婚事就这么被定下了。
贺明琅见她出来,笑着对唐宴说道:“看来就算我肯,令嫒也未必肯。”
唐宴扫她一眼,冷声道:“婚姻大事自当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劳烦贺公子先出去,我跟她单独说几句。”
门开了又合上,屋里便只剩下唐宴和唐明珠父女二人。
“父亲这样做,不觉得太草率了么?”唐明珠忍不住先开了口,带着质问和隐忍的怒气。
唐宴没答她的话,将一样东西递给了唐明珠,她眼光一扫,待看清那东西模样,不由地微微张开了唇。
那是一张揉皱了的花笺,上面还有些模糊了的痕迹,可唐明珠还是一眼就认出,就是她递给季舒言的那张。
“这花笺出自云书阁,上面的胭脂出自汀香坊,之所以这么淡是因为用水化过,我问过香屏,这两样东西你房里都有,可如今却都找不到了。”唐宴将手中之物扔在她身上,那张薄纸挨了她的身子纷纷扬扬落下,仿佛嘲弄一般,“聪明反被聪明误,明珠,我竟不知道你还有这样的手段。”
此刻她全明白了,不是老天总站在唐明菀那边,而是她有唐宴这个保护神。所以,季舒言明明怀疑唐明菀,却还是什么都查不出来,所以季家连日不登门,却又忽然三书六礼一个不落,不是她幸运,也不是他蠢,只是那些令人作呕的真相都被她的父亲悄悄抹去了而已。
唐明珠抬头看向唐宴,应道:“是,是我将这东西放进唐明菀的糕点里,也是我引您去的清水巷,可唐明菀与人私相授受却是真的,难道这么大的事我不该提醒家里吗?”
唐宴怒目圆睁,斥道:“你原本可以跟我直说。”
“直说?我和她的关系,您不是不清楚,直接跟您说,您就会信么?”唐明珠反问。
唐宴一时哑口,他不会,他的菀儿从前那般听话懂事,从来都是他期盼的样子,可谁能想到她竟如此胆大妄为。
唐明珠看他神色,冷笑一声,继续道:“您不会,在这个家里,唐明菀做什么都是对的,我若直说,你们只会当我胡说八道,说不定还要受责罚,爹爹,您要我怎么直说得出口?”
唐宴闭上眼,失望道:“那你也不该如此,她到底是你的姐姐。”
“以这种方式让您知晓,我已是给她留了体面,她与人偷情乃是事实,您不怪她,反而如此质问于我,是否有些本末倒置?”
“她错了自有我来教导,还轮得到你这个妹妹越俎代庖?”唐宴冷哼一声,继续道:“你故意让季舒言知晓,好毁了两家的姻亲,你就敢说你没有半点私心?”
唐明珠双手捏成拳,她有,这桩事里所有的算计都是她的私心。
唐宴看着她,摇头道:“明珠啊,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鼻尖泛起酸意,她方才竟还为父亲那一丝丝怜爱而动容,真是可悲可叹。
唐明珠的情绪十分激动,连带着声音也略略颤抖:“我怎么变成这样,您不清楚么?这些年,您眼看着她们如何欺负我,就是不插手,父亲可知,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生意上的事已经够我烦的了,我不想回到家中还要为你们断案争长短,明珠,家和万事兴。”
“可我也是人,委屈受多了,我也会恨,我也会想要报复,父亲,家和万事兴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事。”
“你这是在怪我处事不公了?”唐宴双手负于身后,握成了拳。
唐明珠没说话,将头瞥向一边,已是默认。
“好好好!”唐宴连道三声好,又道:“此番你们二人一同嫁出唐家,日后就再也不必相争了。”
“我不嫁。”唐明珠沉了脸,“我说过了,我们俩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
“我相信你们什么都没有。”唐宴这句话让唐明珠眼前一亮,欣喜方才涌上,便听他又道:“但你还是走吧,这家里已经够乱了,我不想后半辈子都不得安生。”
唐明珠的眸光一点点黯淡下去,她含泪看着父亲的脸,说道:“为什么?为什么唐明菀做了那样的事,您还是愿意为她绸缪,为什么我明明什么都没做,你却硬要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