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里警铃大作,听觉恢复。
南一明大睁开眼,看到陈暄半跪在床边,正盯着他。
外面爆炸似的音乐已经停了,换成一支孤独的萧,正婉转呜咽。照进屋子的只有温柔的月光。
他仔细看看,人应该还醉着,见他睁开眼,一时还陷在犹豫中,搞不清该进该退。
纠结的双眼里,一边是渴望,另一边还是渴望。
可这人心里似乎死守着一条正直且道德的线。两个渴望被那条线分开,互不相容。
南一明的心突然软了。
二十五岁,和梦里的自己差不多,一切才刚开始。可眼前活生生的人啊,却已经没有多少未来可以期待。
或许日子过得任性凶猛些,放纵地沉迷于感官刺激,才不辜负如此短暂的生命。
再想想自己的处境。没有讨价还价的筹码,没有反抗的余地。
这人的能力他见过了,恐怕在这个民风彪悍的世界也算厉害。
他现在就躺在这儿,身上的被子和衣服怕挡不住这人一根手指。
所幸,即使醉着,即使痛苦,这人也不愿有一丝沉沦。
而归根结底,还是自己帮着埋下的孽根。
大概南一明的神情让对方误解了,英俊的脸试探着靠近。陈暄的眼睛里闪闪的,纠结和渴望换成欣喜与柔情。
最后一刻,南一明别开脸。小心翼翼的吻落在他颈侧,敏感的皮肤立刻起了片鸡皮疙瘩。
健壮的躯体轻轻压在身上,快散干净的酒气包裹着淡淡的汗味儿和身体的气息,火热的呼吸吹上耳根。
南一明的身体僵了僵,犹豫一下,还是伸手推推身上的人。
当然推不动。不过如果说刚刚侧过脸还可能是意外之举,这个动作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陈暄略略一顿,马上起身,结果落地没站稳,差点摔了,满脸羞愧。
南一明没后悔,见他如此,心里却难过得很,可一时又想不出怎么解释。
迟疑之间,陈暄小声嘟囔了句“对不起”,歪歪斜斜地走了。
第7章 我叫南一明
陈暄不知道是撕裂般的头痛把他唤醒,还是醒来才感觉到头痛。他不想睁开眼,滚了一圈,把被子卷在身子下面。
昨晚的记忆回笼。
虚拟现实游戏厅的设备连接所有感官,效果实打实的身临其境,极为刺激。虽然在大量酒精的作用下,大脑反应迟钝,芯片却尽职尽责,甚至为了补充大脑功能下降,更加疯狂地驱动感官,刺激身体反应。
最激烈的一刻,他觉得全身肌肉紧绷得要断开,心脏马上会爆裂。而从此而来的肾上腺素飙升让人兴奋到极致。
游戏结束后回到现实的空虚简直无法忍受。于是几个人又去开暗夜越野车,泡吧,蹦迪,直到筋疲力尽。
然而,累得快要动不了的时候,失落和孤独最是突兀。
偏偏家里睡着个美人。
陈暄把头埋进枕头,痛哼一声——那干得是什么操蛋事?!
门缝里传来食物的香气和碗盘相撞的声音。陈暄胃里一阵绞痛。
罢了,出去道个歉就是。
“早!”他硬着头皮冲在厨房忙活的那位打招呼。
“哦,早!我做了早餐,要不要尝尝?”南一明几乎急躁地端出香气诱人的一盘。
“谢谢。” 陈暄接过盘子,心虚地瞟了几眼:他冲我笑过吗?他为什么冲我笑?他笑得好像热情太过了那么一点点——还是我多想了?
“呃,昨天晚上……”他决定不再折磨自己,主动开口。
“昨天晚上你喝得太多,又睡得晚。喏,我做了法式吐司,对付这种状况最好。”南一明接过话头。
四目相对,心照不宣,就此打住。
陈暄头一次吃自家厨房出品的法式土司。软软滑滑的一坨顺到胃里,热乎乎的,说不出的舒服。味道是淡了些,不过挡不住他加糖加果酱啊!或者香蒜黄油配辣酱也不错。
厨师无奈地看他暴虐天物,最后干脆别开眼任其自生自灭。
两个人边做边吃,一会儿干掉了两袋半吐司片加一打鸡蛋。
陈暄喝下第三杯果汁,憋住一个饱嗝,觉得头疼缓解了不少。
他这副身体确实不似当年,作一夜之后简直要散架,今天估计只能应付半躺在沙发里刷手机,或同等水平活动。
“嘿!你的案子销了。”他冲前“逃犯”晃晃手机,然后哼唧一声:“非得赶着周末结案,都不让嫌疑人趁机多休息两天。警察叔叔着的什么急?”
“怎么这么快?”
“一级的案子,不用浪费警力资源。”
“什么名头?”
“杀人抢劫芯片。”
“抓住凶手了?”
“怎么可能?”“凶手”龇牙一笑。
“……再怎么说也是杀人案。就过去了?”
“抱歉,事情就是这样。也得谢谢老郑找的尸体,估计是个没人认的。没人追究,就不用继续查了。”
“……”真是个混蛋理由。“那两个血红制服呢?”
“细节这里没有。不过估计是硬提上来的。”
“什么意思?”
“有几个特殊工种,需要至少二级。如果正好碰上缺人,可以找合适的一级签个升级协议,用升级代码把人提到二级。一般的条款是工资待遇什么的低点儿,升级代码失效后自动解职,碰到事情雇主完全没有责任。血无常——就你说的那俩——基本都是这种。”
原来也是一级。被杀都没人管,这点不平等待遇估计真的是家常便饭。
“抢劫芯片又是怎么回事?”
“拿到黑市上卖,经常发生。”
“卖给谁?”
“有人想装两个;或者亲人朋友的芯片损坏又不想被送去血库,找人私下换。偶尔有没芯片的,不知怎么混的很好,买得起黑市上的货。”
“你不是说人人都有芯片吗?”
“没芯片的一般不算人。”
南一明愣了一下。“……他们怎么来的?”
陈暄叹口气,瞄了南一明一眼才说:“有的人连一级都达不到,就是零级,会被直接送去血库。要是……要是他们能生出孩子,即使活下来,也不会给装芯片。不过那种生下来就在血库。能在黑市上交易的肯定是私生子之类,正常的父母,没在医院里出生罢了。”
听他的意思,不到一级就是“不正常”。
“……血库是什么?”这个词他听过几次了,在医院里时,血红制服就是要把他送去那里。只不过之前每次出现都有更急迫的问题,到现在都没问。
“提供血浆和移植器官的地方,养着些零级和没有价值的一级——他们的身体好。还有芯片出问题的。不过那种一般活不了几天,内脏也没人要,最多抽几次血到头了,可以低价出售。”
南一明紧紧攥着茶杯柄,脑子里轰轰作响。芯片的全民使用和对异能毫无限制已经让他心惊。可他没想到竟会有这么严酷的结果。
这是个什么世界?!他们造出了个什么世界?
他一时不敢问血库里的人的命运,也不敢问什么叫“没有价值”,或者芯片出问题为什么活不了几天。
陈暄想从他手里解救快被捏碎的茶杯。南一明没松手,转而盯着他,期盼救命稻草般问:“所以你会冒险去救人,对不对?你觉得不该这样,对不对?”
“……要是碰上了,时机又不坏,嗯。你的情况太特殊,运气也不太好。平时我不会那么冒险。”陈暄有点被这反应吓到,不想再谈。他搞不清南一明假装穿越也就罢了,不用这么投入吧?
“要么你看会儿电视?慢慢知道多了就不会这么震惊了。”还得跟着演啥也不知道的戏。难!
打开电视看到壮观的庆祝场面,陈暄才记起今天是历史上某位人物的三百年忌辰。
他瞥了眼南一明,那人还苍白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心里掂量几遍,确实找不出其它更能缓和气氛的,就开玩笑着说:“怪不得你叫‘南一明’,是不是也想消灭芯片人啊?”
几分钟后……
陈暄呆坐在沙发里,心说最近肯定是水逆木逆全都逆,看个电视也能出事。
上述器材目前中间有个洞,特别圆,像是用圆规画的;边缘特别整齐,像是用激光刀切的。
还好,地上一点碎屑也没有,透过洞看到电视后面的墙面也没异常——不用特别收拾了。至于原来洞里存在的东西,已经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