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安然已经表演了两首俚歌,事实证明,用俚语作词进行演唱,更能打动感染观众,几乎成了安然歌舞表演的一个特色,他必须要保持这种特色。
三人正谈得火热,方太太听说儿子通宵没睡,心痛急了,忙不迭地跑来查问。当场就把梁小峰和阿辰给赶了出去,强令安然休息。
虽然安然对梁小峰一再强调要用俚语进行歌词创作,可是梁小峰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大唐文人,一进行文学创作,自然而然地开启诗词歌赋,之乎者也的状态。
后来交给安然的歌词,距离俚语简直差十万八千里,差点没让安然喷血,后来在安然一句一句的指点下,终于修改得差不多通俗了。
梁小峰的为人显得比阿辰实在厚道,说:“这歌词,差不多都是你写出来的,应该记在你名下。”
安然赶紧摇头:“不不不,我只是给你修改得比较通俗而已,主要还是夫子创作出来的。”
梁小峰极不好意思地道:“小五啊,这歌词,创意是你的,最后定稿差不多都是你的字句,干什么非要推给我?”
安然直言:“我有好的创意,可我肚子里没墨水,写不出来这种感觉,最后字句用我的,我只是把你的文言句子改成通俗俚语,便于演唱,主要还是你创作的。”
梁小峰见安然说得也有理,便不再谦虚,他其实并没有把俚歌创作当回事。在大唐文坛,律诗和骈文才是创作主流,没有谁会为了歌曲专门进行歌词创作。
这个时代的歌词,都是文人雅士们一时兴起而创作的律诗,然后由乐伎们把律诗谱入曲子中进行演唱。
乐伎唱的其实就是律诗,而律诗只能唱给文人雅士听,普通的民众百姓很多人连字都不识,根本听不懂,这样的歌曲,太过阳春白雪,无法广为传唱。
当然乐伎们也会自己创作一些比较通俗的歌词,不过限于乐伎们自身的文化底蕴,心胸眼界都不高,又要迎合纨绔公子们的庸俗需求,和普通民众的文化水平,创作出来的歌词不是流于粗卑,就是流于低俗,淫词艳曲居多,不堪入目。就算是这样的歌词,也深受时代文化的影响,歌词半文半白,并非完全通俗。
像安然这样,专门为了唱歌而进行完全通俗化俚语歌词创作的这种创作模式还不曾有过。
安然的《摘下满天星》和《祝你平安》可以说是开启了一代雅正俚歌的先河,这两首歌词通俗易懂而含意雅正的俚语歌曲,经由安然在贵妇圈子里多次演唱之后,已经渐渐传唱遍了整个洛城和大唐国境,甚至还有向国外流传的趋势。
俚语虽然不是书面语言,但俚语歌词的优势就在于通俗易懂,可以让大唐皇朝绝大多数都是文盲的民众,一听就懂,跟唱起来朗朗上口。
歌词创作出来之后,就是把词谱入曲。有安然这么个金手指在,这一步也不是什么难事,三人“合作”,很快搞定。再然后就是安然根据歌词,进行舞蹈创作。创作出来之后,还要进行多次的排练和配合。
接下来的几个月,安然,梁小峰,阿辰三个人像打了鸡血似的,每天沉浸在歌舞词曲的创作中,反复修改,反复排练,力求完美。
这个过程中,作为小乐队一员的问凝,始终心事重重,心不在焉,垂头丧气,木鱼敲得有气无力,还经常出错,敲着敲着就敲到“和尚念经”的节奏上去了。
然而,安然三个都没有多想,一致认为问凝的表现失常,主要是操心操得太多了。
直到四月初,问凝避开所有人,向安然含羞带怯地道:“姑娘,明天我要告个假,回家一趟,可能……后天才回来。”
安然浑不在意,道:“嗯,知道了,你去吧。”
问凝垂着头,良久没动,终于鼓起勇气道:“我哥去求了大太太,大太太已经允了。”
“咦,什么事,要去求大太太答允?”
“我哥……给我……相看了个亲事……这次叫我回去,就是……人家想先相看相看……”说到这里,问凝心头,又是悲苦,又是羞恼,已经说不下去了,泪珠儿夺眶而出。
安然赶紧温言安慰道:“莫哭莫哭,女孩子长大了嫁人很正常呀。”
他是穿越过来的,完全不觉得跟人家大姑娘讨论嫁人的话题有什么不正常,继续道:“你莫担心,我去跟大舅娘和我娘说一声,等你嫁了人,也要像抚菡那样,仍旧回来,在我院子里当差,还给我当家。”
哪知,问凝听了,竟是剜了安然一眼,扭头就走。
安然心头微微一怔,只觉得问凝瞪那一眼,眼神特别复杂,仿佛包含了千言万语,欲说还休。不过安然没多想,接下来,安然也没有再注意问凝的事。
几天后,安然练完功,泡完澡,从小浴室里走出来,脑子里本来还在想着新舞的事,一手拿干巾抹拭湿发,一手提起下人们放在门边矮几上的细瓷罩子灯往外走。
安然都要走出练功室了,猛听得练功室一处角落里,传出极轻的两声女子抽咽声,把安然吓了一下,忙返身提灯去照。
第51章 芳心彷徨
这几年, 安然把大部分时间都耗在这间练功室里,对练功室里的每一件东西的摆放都记得十分清楚,安然很快就遁着声音, 走到角落里, 借着昏黄的灯光一照, 诧异道:“问凝, 你怎么在这里……你怎么哭了?”
往天,安然一泡澡, 下人们就开始进行晚间歇息前的准备,等安然泡完澡出去,小厮们给安然进行睡前推拿,之后大家就歇下了。
问凝和抚菡晚间不需要服侍安然,都在她们自己房里睡。
问凝像受到了惊吓, 猛地站起来,十分生硬地把安然往旁边一推, 说道:“我没哭。”一扭身就跑了出来。
安然没有提防,被问凝推了个趔趄,等他站稳身子,问凝已经一溜烟跑得没影了。
回想着刚才问凝说没哭时, 那声音明明带着哭腔, 安然很肯定问凝哭了。
而且,安然也很肯定,大晚上的,问凝没点烛火, 悄咪咪地摸进练功室, 坐在她素常坐的位置上,就是为了偷偷哭一场吧?
这个时代的下人, 是不能当着主子的面哭泣流泪的,既失礼又招晦气,问凝又跟抚菡同住一间房,大约问凝也不想被抚菡看见,就只好另外找个地方哭泣了。
可是,问凝在伤心什么呢?伤心得必须找个地方哭一场,看来绝对不是小事。
安然忽然想起问凝前几天才说过要回家相亲的事,安然觉得自己已经向问凝许诺了,让她嫁人后还回来给自己管家,当然就不是问凝舍不得离开自己的事情了,那么比较有可能的事情就是问凝的哥嫂给她相看的男方,问凝不满意。
这时代,婚姻都不掌握在自己手里,问凝的父母痴傻了,就长兄当父,亲事只要她哥满意,问凝再怎么反对,都无济于事。
不过问凝家是卖身在方府的奴才,且是几代卖身在府的,主子们随时可以出面,直接干涉家生奴婢们的婚事。
想着问凝也是自己小乐队的一员,安然觉得自己应该去关心关心自己的队员,不能因为问凝只是家生奴婢的身份,就把她当牛当马来使唤。
再说,就算问凝不是自己的小乐队成员,这几年问凝也一直掏心掏肺地照顾自己,知冷知热,任劳任怨,整个清如院,没有比问凝更尽心尽责的下人了,就冲这一点,安然觉得他也应该关心关心问凝。
婚事是这个时代女孩子的头等大事,相当于二次投胎,生得不好,也就苦十几年,嫁得不好,就要苦几十年。
如果问凝真不满意她哥给他定下的亲事,安然觉得自己有必要替问凝出头,他希望问凝能像抚菡一样,拥有一桩顺遂心意的好亲事,这关系着问凝一生的幸福。
因此,安然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从练功房回卧室享受推拿,然后睡觉,而是提着罩子灯去了问凝同抚菡两人的房间,在外面敲了敲门,叫道:“问凝。”
房门很快就打开了,出来的却是抚菡。她见是安然,慌忙把安然往屋里让:“姑娘找阿凝?她刚出去了,等一会就会回来。”她们是安然的贴身大丫头,住的房子并不差。
安然进去坐下,抚菡很自然地接过安然手上的干巾,替他绞头发。安然说道:“我刚看见她,躲在练功房里偷偷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