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中清酒微晃,荡出琥珀色的光……
萧程的视线从钱衡的面上移向眼前的酒杯,在钱衡的注视下,他犹豫着最终捻起酒杯仰头灌下。
“大人爽快。”钱衡拍手叫着好,笑得花儿一样,他知道,萧程,妥协了。
看着萧程的视线落向自己空空的酒杯里,他立刻会意,给自己也满了杯酒饮下,回头吩咐来旺:“去把早前定下的桌子退了,今日高兴,我与萧大人不醉不归!”他想他这是开始走大运了,今日摆平了萧程,明日抱得美人归,喜事一桩接着一桩的来。
“钱公子是打算让这几位就这么看着?”萧程扫了眼钱衡身后排排站着的三名高手,状似随意的问了一句。
“不不不,”钱衡忙道:“怎能叫他们搅了我与大人的雅兴?”他随手将人赶出去,一边涮着串串香,一边一杯接着一杯的给自己和萧程倒酒。
百馐楼后房,苏子衿等得有些焦急,回头问顾怀昱,“多长时间了?”
顾怀昱估摸了下,“差不多半个时辰又三刻钟左右。”
“这么久了?”苏子衿伸长了脖子向外张望,瞧见打探消息又回来的元宝后,忙迎上去问:“怎么样?出来了吗?”
“没有。”元宝道:“我看到又送了不少吃的和酒进去。”
“钱衡酒量这么好?”苏子衿有些担忧起来,眼看时间就要到了,若钱衡还不倒下,怎么办?
钱衡既然上钩,顾怀昱倒是不很担心了,“就算没倒下,这么久也该醉了,不然让元宝扮小二,混进去直接把人敲晕得了。”
话音刚落,他自己想了想又觉得多此一举,“不对,用不着元宝出手,萧兄就在里面,他会懂得随机应变。”
苏子衿一想也是,如果没醉倒,萧程应该会赶在耍酒疯前把钱衡敲晕吧。
厢间里,钱衡与萧程都已喝得满面酡红,不过相比钱衡的混乱,萧程的脑子还是清醒的。
“大人!……好酒量!”钱衡手中的杯子已经完全捏不稳,举着要和萧程的酒杯碰一下,摇摇晃晃的碰上时,杯子里的酒早已洒了一半。
萧程虽然靠着千杯不醉丸维持着清醒,但在钱衡面前,依旧佯醉着也洒了半杯酒。
半杯酒下肚,钱衡的下巴已经搁桌上了,他咯咯笑着拿手在半空比划,“萧……萧大人!明日我纳妾,天仙儿一样的小美人,你一定……一定要来,要来喝……喝……”
他喝了半天,喝不出个所以然来,头一歪,醉死过去了。
萧程盯着他看了一小会儿,他放下撒得只剩下半杯的酒杯,抬手对着他的肩膀轻推了推,确定他确实醉死过去后。他把手搭上他的额角,推得他脑袋一歪。
☆、萧程醉酒
厢间内扑通一声响,惊动守在门外的几个人。
来旺连忙推门进来瞧,见屋内的两人都醉得不省人事,萧大人趴在桌面,而他家少爷则直接钻桌底下去了。他和另一个人上前扶起钱衡,轻晃着叫爷。但钱衡睡得酣然,仍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他也知道少爷今日开心,但明日还要娶亲呢,醉成这样还起得来迎亲吗?
几人架着钱衡下楼,正犹豫着要不要给萧大人也叫一辆车送回衙门时,萧大人的长随千钟出现了,几人遂一门心思的把自家少爷抬回车上去。
千钟看了眼满桌狼藉,以及几乎占了半个桌子的空酒壶直咂舌。对于他们的计划,千钟也略知一二,遂上前轻拍了拍大人的肩头,“大人,他们走了。”
“……”
没人回答。
糟糕,一个时辰到了,大人也醉死过去了。
千钟:“……”
于是他与赶来的顾怀昱以及元宝,扛着萧程下楼再塞马车里去。
顾怀昱满心的郁闷,说好的耍酒疯呢?怎么睡死过去了?
因为顾怀昱的马车更为宽敞,更适合萧程躺在里面,所以千钟独自驾着马车先回衙门等着,而元宝驾着马车拉着车厢里的三人跑。
现在的问题是萧程醉死过去了,叫都叫不醒,他们都不能十分确定,究竟有没有成功?
萧程被平放在车厢内的软椅上躺着,安静得只能听得见浅浅的呼吸声。
两人半蹲在萧程身前。
“搜身吧。”苏子衿道。
她手刚要往萧程身上摸,就被顾怀昱牵着袖缘边角,小心翼翼的拉开一些,然后看着她一脸认真道:“还是我来吧。”
她后知后觉感到有些小尴尬,讪讪收回手。
顾怀昱作势撸了撸袖子,毫不客气的开始在他身上摸索,翻完袖子,翻腰兜但都没找到,于是盯上了衣襟口。
扒拉了一下就把手顺着衣襟口往里摸,诶诶?好像有了,顾怀昱揪住那块不同的布料往外抽,看着一块帕子露出衣襟口半截,就是这块帕子没错了,两人具是一喜。
就在此时,梦中的萧程把手一抬,啪地一下抓住顾怀昱的腕子。
然后就见萧程弥弥蒙蒙地睁开眼,视线落在苏子衿的面上,忽而,露出一个毫无防备的笑,“姐姐,痒。”
“噗——”顾怀昱捂嘴,憋笑,准备看萧程进一步犯傻,但萧程突然一声反胃,呕地一下起身,吐了顾怀昱一袖子。
顾怀昱以半蹲的姿势僵在那,整只手都在颤抖。
“萧……萧程!”然而罪魁祸首,倒回去,把眼一闭,又睡死过去了。
此时此刻苏子衿无比庆幸,方才搜身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萧程醉成这样全是因为自己,苏子衿但凡有点良心都不会不管,于是打算今夜留在衙门照顾他。
顾怀昱一听这还得了,虽说醉透的男人干不了什么坏事,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也太太太暧昧了,所以他也厚着脸皮要留下。
等马车在衙门口停下后,顾怀昱让苏子衿先下车等等。他被萧程吐得一塌糊涂需要换身衣裳。
幸好马车常备有换洗衣裳,不然想留下也不能够。
千钟与顾怀昱半拖半扛着萧程回屋里,可怜的元宝则被留下清理马车。
萧程醉得不省人事,也没法沐浴了,千钟替他换了衣裳又擦了把脸,就把他明明白白的安排在床上了。
不算大的屋子三个人守着,多多少少显得有些拥挤,因此千钟先被打发回屋里睡,只说有事再叫他。
顾怀昱这几日为了苏子衿的事跑前跑后,也几乎没有睡过安稳觉,守了一会就趴在桌上沉沉睡去了。
苏子衿看着床上安安静静的萧程,没一会儿也撑住,跟着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苏子衿抱着手臂哆哆嗦嗦被冷醒,睁开眼睛一看,门是开的,而床是空的,萧程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糟糕,想到顾怀昱说的千杯不醉丸的副作用,萧程该不会是跑出去耍酒疯了吧?
但因为还不能确定,所以苏子衿没有第一时间叫醒顾怀昱,而是自己先出去找找看是什么情况。
漆黑夜幕下,缀着点点星子,一弯上弦月挂在天边。
午夜的风格外凉,苏子衿抱着胳膊先往后门方向寻过去。
还好还好,后门好好关着,幸好人没跑出去。
再往回走,寻了一圈,见左前方一间屋子亮着灯,门也是半开着的。
苏子衿快步上前一看,是签押房,探头再看,只见长案上原本的东西被扫落一地。而萧程正端端坐正在长案前,用握签字笔的手势握着根毛笔,奋笔疾书。
这是,几个意思……
苏子衿看不懂,感觉自己很可能应付不来,最好回去把顾怀昱也叫上。
抬了一边脚正要往后挪,忽然,视线被烛光映照下,萧程面上的一点晶莹吸引去。视线的终点,一颗晶莹的水珠向下滚落,挂在下巴的位置,啪嗒一声,打在纸上,发出极其微弱的响声。
萧程的眉眼掩在阴影之下,看不清明,但握着毛笔的那只手寸寸收紧,显示出了他此时此刻的奔溃,“为什么不肯回信?为什么没有音讯?为什么找不到你?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苏子衿按在门框上的手不自觉地随之收紧。
不慎弄出的动静引起萧程的注意,他抬头看来,待她的眉眼映入他的眼里,他黯淡的眸子一瞬间盈满了光。
‘啪嗒’一声响,落地的毛笔断做两节。
“苏子衿,你去哪儿了?”他已经来到她身前紧紧的将她拥入怀里,微颤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委屈,“为什么不回信?为什么一言不发就离开,为什么一点消息也不留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