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空中的男人恍惚一顿。
话音且未歇,只见殷轻衍朝着半空轻轻一挥,刺眼的光芒顿然照亮了夜空。
男子猝不及防,强光射来的一瞬间,只来得及一闪躲,飘起的发丝和衣袖被凌光砍得破碎不堪。
男子盛气凌人的气焰瞬间暗淡了好些,他转首望向殷轻衍。
方才……不过是个小把戏。
殷轻衍却也不慌不忙,只看他下一步有何作法,彼时却见那人周身的阴戾气皆齐聚在一块,气息在四周涌动得越发频繁了。
殷轻衍一眼即瞧出了他的招式。
原是个未有自身能力的小子,如今对着青衡剑,也只得依靠魔灵之力了。
随着阴戾气的齐聚,男人身后渐渐地形成了个黑色的漩涡,他抡起大刀,只见漩涡上的黑气瞬间聚集到了大刀之上。
与此同时,殷轻衍举起青衡剑,右食指略微一转,在银色月光下,凝聚了天地灵气的青衡剑在周围瞬时燃起了白色的漩涡。
男子抡起大刀朝他一挥,殷轻衍剑指半空,顺势一挡,霎时间,两涡相撞迸发出雷鸣般的震声,使得整座连枝岛顿然一颤。
估计,这一夜熟睡中的岛民皆要被震醒了。
据《剑古录》记载,这把上古神剑青衡剑共有五式,而这便是其中的一式,灵渊式。
灵渊,可于月光或阳光下,聚天地之灵气,散魔灵之戾息。
此时,用于抗击这魔灵之涡,最合适不过了。
从连枝殿便感受到了擎云圈异动的晏陌,方翻过最后一丛林时,恰巧瞧见了这一惊人的一幕。
待他细细瞧清半空中那男人的面容时,却又是惊得征愣了好半晌,直至殷轻衍拍了拍他的肩,他才蓦地回过神。
那人……竟与他五年前死去的弟弟长得一般无二。
可下一秒,男子沙哑的声音响起,彻底覆灭掉他的这个想法。
“好久不见了,二哥。”望见来人,男子轻笑着,却冷得出奇。
“咳咳……咳……”原是晕过去的暮熹在此时却被这巨大的响声给惊醒了。
看到眼前的情景,暮熹一脸的不知所云。
洗漱完的她,明明已然躺回榻上了,为何却来到这个鬼地方?
殷轻衍见状,忙上前扶起她。
暮熹瞧见他的脸,又忽地想起今日一早的事来,便作势想要推开他,未料殷轻衍却是极为正经,三言两语便把今晚所发生的事给解释清楚了。
暮熹这才罢手。
毕竟如今面对的是魔灵,可大意不得。
“你……你是……晏禇?”晏陌望着半空中极为陌生的男子,带着怀疑的语气道。
“怎么?不过五年未见,二哥竟连我也不认得了?”晏禇居高临下地望着晏陌,轻蔑地笑了两声,“也是,二哥原是个有脸面的人,哪里就记得我这庶出的弟弟呢?”
顿了顿,他又嗤笑道,“何况,你这满头的白发,真是让我吃了一惊。如今瞧来,擎云圈力量的衰退,结界的减弱,竟让你分了不少神啊!”
晏陌望着半空中那言语冷漠的男子,好半晌才断断续续地说出了一句话,“你……你在五年前不是已经……”
“已经死了。”晏禇接过他的话,微仰着头,望向高远的夜空。
是啊!我本该在五年前就已经死了。
当年,母亲毒死了夫人,他去求情,父亲盛怒之下将他和母亲一同活埋。
他本该在那时候就已经死掉的。
可母亲夺位的执念却至死不改,在那暗无天日的棺木里,他被强迫着吃下了母亲的血肉,以此来维系那肮脏不堪的性命,只为了能有一天出去,实现母亲这毕生的愿望。
魔灵的到来,将他从这冰冷的棺材里解救了出去。
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的他,惟有一个念头:便是……摧毁连枝岛。
魔灵言,凡胎□□的他根本无法撼动擎云圈分毫。所以他蛰伏了四年,潜心修炼,只为等待今日,用那个女孩的血来祭奠擎云圈,引爆它的力量。
结界一破,连枝岛也不过是个不费他吹灰之力便可毁掉的小岛屿。
“五年前,若我在岛上,必不会让此事发生。”旧事重提,故人再现,晏陌握着双拳,隐忍着情绪道了句。
晏禇与他同父异母,可性格却并未像他母亲那般张狂,反倒有些胆小谦卑,却因了他母亲的缘故,从小便不得父亲的喜欢。
可他,偏生是最了解他的人。
殷轻衍望向晏陌,五年前,恰好是他与晏陌在承阡国相识的时间。此时他反倒为晏陌感到庆幸,为治病而离岛的他,所幸逃过了这一场他根本无法扭转的死局。
或许晏禇的母亲终究也不曾想过,以食至爱之人的血肉而生存下来的人,心只会变得益发扭曲。
因而,便是过了多年,他当年所食的血肉,融入他身上后,依然携着坟土的腐臭之息。
而他出了墓土,所思的并非夺位,而是彻底摧毁整座连枝岛。
晏禇冷笑一声,“便是你在岛上,又能如何?”
话音未歇,他抡起大刀,聚集魔灵之气,狠厉地朝擎云圈劈去。
待他冷漠的父亲,强势且无温情的母亲,从始至终,便注定了他这一生的轨迹。
殷轻衍抱起暮熹,在凌光击中擎云圈前跃了出去。
此时的他,脑海里倒反复思量着晏禇为何非要用暮熹的血来祭奠擎云圈。
于月圆之夜,以少女之血引爆擎云圈,并非限定某个人。
而惟一可能的是,这是魔灵的指使。
殷轻衍忽地想起,在榆川城时,林璟在最后一刻竟放过了暮熹。
他侧首望了眼身旁女子,此时的她紧皱着眉心,似沉浸在晏禇之事中,尚不能自拔。
魔灵与她,究竟有何联系?
正是为了解开这个谜,他当初才会想着携她一起来到连枝岛。
而今,这谜团反倒越发难解了。
“可毁了连枝岛,亦不可能解了你的恨,”晏陌举剑一挡,“况且,岛民们又何其无辜?”
“岛民无辜?晏陌啊晏陌,身为嫡子的你,又怎会明白我作为庶子的痛苦?”晏禇冷笑道。
自小他受的冷遇、白眼,哪一分不是出自这岛上的人?
“你劝我要有良善之心,可天下待我又何曾有过良善之意?”半空中的晏禇狰狞着脸,猛地朝下方再次使出了方才对付殷轻衍的那招。
“保护好自己,”殷轻衍见状,回首叮嘱了她一句后,便提着青衡剑一跃而上,朝晏陌道,“若要制止这一切,须得将他体内魔灵逼出,且废掉他的内力。”
晏陌愣了愣,随之点点头。
只见殷轻衍朝上一举青衡剑,晏陌于一旁举剑助力,巨大的黑色漩涡霎时间朝两人袭来,狂风在刹那间卷起,周遭连枝的丛林不住地随风摇晃着。
暮熹依靠在身旁的巨石上,才得以站稳了脚跟。
黑色的漩涡已然覆住了在擎云圈内的两人,暮熹见此,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上,眼神一刻也不敢离去。
不过短短数秒,一股浅青色的凌光自黑漩涡中反转而上,渐渐地也形成了个巨大的漩涡,反将那魔灵漩涡吞噬殆尽。
殷轻衍趁势而上,在刹那间转换招式,一股剑气反弹至半空。
晏禇自以为那一招便可将两人扫清,却未料殷轻衍的剑气一个反弹,未曾有半分偏差,正中他的左侧心脉。
半人高的魔灵之树在那一瞬间出现在晏禇身后,阴戾之气霎时间全被吸附了进去,随着晏禇从半空坠落,魔灵之树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一刻,连枝岛的上空,又复归了平静。
魔灵之树现身的那一刹那,殷轻衍却是微微一诧。不过短短数月,这魔灵之树比之榆川城所见时,竟长了这般多。
这期间,它究竟吸附了几多人的阴戾之气?
“它结果之日,便是魔灵之尊现世之时。”沉沧的话复而在耳畔响起。
魔灵之尊现世,亦是九洲不宁之时。
“我是不明,你对它为何这般执著?”沉沧继而轻叹了句。
为何对它这般执著?莫论沉沧,连他自己至今都未能想清,为何对它穷追不舍?
为九洲之安宁?为百姓之安康?
不,他殷轻衍从未在乎过这些。
苍生与他何关?天下于他何义?
可当魔灵现身承阡国的那一刻,他却不自觉地想要去守护那片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