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烦躁地挠了挠脑袋,“这几天岛上禁严,我偷跑出来的,等这阵儿过了,我再叫人给你送来。”
暨阳连忙摆手,“好的好的。”
待如芷离开,暨阳望着那一道雪白的弧线 ,感慨道:“凤帝这两口子,可真能惯!”
如芷离开不久,另一尊大佛忽然去而复返,赤红色身影闪现在暨阳眼前,惊得他一愣。
青阳手中捏着一颗灵石,疑惑问道:“这东西,如何用?”
“这个啊……您将它戴在尾指上,运转神识与之相连,便能用了。”暨阳接过那颗灵石,又去摸青阳的手。
青阳皱了皱眉,没有回避。
暨阳将灵石安好,谄媚道:“您运转神识,应当能看见一本小册子,那是小仙特地写的说明书,嘿嘿。”
“知道了。”
青阳斜睨他一眼,又道:“我记得你往常不是这般模样。”
暨阳微微一怔,状似不在意地笑道:“小仙这等下界修炼成仙的仙人,与帝君您这般天生为神的不同,若是一天不勤于修炼,这寿命啊,就要缩水啦!”
“那你为何不勤于修炼?”
“想通啦!与其规规矩矩地长生不老,不如痛痛快快活一辈子——肉也吃,酒也喝,财也贪,美色也痴,何不快哉?”
青阳抚着灵石的手一顿,“看来真君是去人间走过一遭了。”
“是啊……往常修炼时还是只小畜生,心无杂念,一心要成仙。后来么,做了人去凡间走一趟,才晓得这人若有机会行乐,还得及时行乐,做神仙的,更是如此。”说着暨阳一笑,“您手上这玩意儿,还是小仙从人间回来后做出来的呢。”
青阳颔首,“说的不错。”
随后他颇为嫌弃地瞥了暨阳一眼,“不过行乐是好,你如今这副模样却太丑了些,有辱仙人风范。”
暨阳真君:“……”
他今日一定是被什么霉鬼上了身。
青阳看着手上那颗翡翠色灵石,迟疑片刻,手指一拂将它幻化为赤色,随后烟雾般消失在原地。
暨阳真君觉得这位帝君喜爱赤色,真是到了疯魔的地步。
青阳帝君居住的宫殿在天宫中一处幽静的角落,唤为紫清宫,鲜少有人来。
宫门前无人把守,青阳也从来不从门入,身形显现时他已在自己寝殿门前。
紫清宫中种满了辛夷花,一年四季常开不败,远远望去,如同一团紫雾。
在这一团紫雾中,最打眼的却是宫殿中央那棵绿得发亮的梧桐树。
那棵梧桐树生在青阳寝殿门前,也不知成活了多少年,主茎之粗约莫须十人合抱,其枝繁叶茂几乎覆盖整个庭院。
青阳立在树前,摸了摸尾指上那颗灵石,看着巨大的梧桐树微微出神。
“又想她呢?”
突兀的一声问话响起,青阳移转目光,看向从树后走出的那人。
第4章
来者仪态风流,穿着一身雪白衣裳,若是摘了他脑袋上那只金灿灿的束发冠,便也算素雅。
此人名叫文和,乃是天帝的第五子,平日里最大的乐趣是就着八卦小料下酒。
文和手中执了一把折扇,将那扇子一展,便能见其玉白色的扇骨与极轻薄的水蓝色扇面,扇面上题了一“和”字,字迹苍遒有力。
青阳只看了他一眼,也不回答,旋即将视线挪回梧桐树。
文和一笑,揶揄道:“你这是在玄冰洞中待得太久,忘了如何开口说话么?”
语罢,他低头看见青阳尾指上的灵石,笑得更大声,“我说你怎么一言不发就走了,原来是去讨要灵石了,害得我在这儿苦等你半日。”
青阳保持着沉默,不声不响地运转神力探向灵石,很快找到了暨阳提到的说明书。
他一目十行地看了,用暨阳所言的法子轻颤尾指,便见眼前展开一道巨大的屏膜。
屏膜中央排着一行金色大字:【请输入您的昵称】
青阳皱了皱眉,“昵称?”
身旁那位热情地解释:“就是给自己取个名儿。”
青阳点点头,抬手便写——青阳帝君。
金发冠尚在絮絮叨叨:“我以为你发愣是在想她呢,结果是在琢磨这玩意儿啊?你这个一根筋的老家伙,学得还挺快嘛,想当年连我也是鼓捣了好几日才弄明白。哎我跟你说,这个东西的好玩之处就在于大家谁也不知道对方是谁,你可千万别死脑筋地写自个儿名号啊……”
已经确认提交的青阳闻言一顿,回头看向文和的眼神冷得慑人,“为何不早说?”
文和微楞,随后爆出大笑,捂着肚子道:“没事没事,估计没有谁会认为你是真的青阳帝君。”
青阳:“为何?”
“谁能知道你是个缺心眼儿呢哈哈哈哈……”
由于暨阳造灵石时想偷些懒,许多功能都是能简则简,例如这取昵称一项,便是一颗灵石只能取一次昵称。
如芷的上一颗灵石用了二十多年,早盼着它坏了好换新,能重新取个昵称。
回程时她不那么急躁,便一边慢悠悠走着,一边运转灵识,想了须臾,草率地写下新昵称:我是一朵小清新。
小丫头乐呵呵地晃着手里的锦囊,几十颗灵石撞得噼里啪啦,听起来十分悦耳——
富婆的人生,是不需要在一个昵称上犹豫太久的。
门口两名天将见她出来,连忙冲她打招呼。
如芷豪气干云地各赏了一颗灵石。
从云头上瞧,凤凰山整个一片绿色,这是因为上面长满了梧桐树,一年四季苍翠繁盛,十分喜人。
如芷一看见那绿色就高兴,顺便在心里唾了一口黄皮长条怪的审美。
此刻,凤凰山上方十分安静,连飞禽也绕道而行。
如芷越看越觉得不妙,忍不住喃喃出声:“嘿我这老爹,不会重新结了结界把我关在外面吧?”
为免结界反噬,她估摸着位置急急停下,一探一探地往前移动,果不其然摸到了那层坚固的结界。
“我靠!姬相一!你逼着我离家出走是吧?”
在结界外干嚎显然没有半分用处,若要让凤凰山上的神仙们察觉,便只能使些力气撼动结界。
只是如芷不敢使这份力气。
自记事起,如芷就晓得自己与别的凤凰是不同的,因为她是一只白羽凤凰——开天辟地以来,唯一的一只白羽凤凰。
不论是“开天辟地”,还是“唯一”,听起来都是挺了不得的词,可惜这些了不起的词语用来形容“白羽”时,便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这意味着,不论如芷如何修炼,她都不会有什么神力。
好在如芷是个乐天派,神力什么的有没有都无所谓,她依然是全族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没有谁敢将她是白羽凤凰的事情传出南禺,便是传出去,也没有谁敢嚼她的舌根。
如芷觉得,在神仙界横着走这件事,实在不必以神力保驾护航,因此她也乐得偷懒。
不过说来也是奇怪,就如她这般既无天分也不曾下过任何功夫的神仙,竟也能经历一次天劫。
两千三百岁那年的生辰日,凤帝半夜里将她带上玉斛峰,整个凤凰山谁也没惊动,连同乌熠也不曾知晓。
玉斛峰虽是南禺最高的一座峰,却不是个什么好去处——这里本是用来处刑的地方,不论是天雷阴火,还是刃风重霜,在此处都来得毫无遮挡。
这么个地方,本该是常年阴冷,可每年冬天,山峰上却总开着一种名为玉斛的小花,花色洁白如玉,成熟时裂为五瓣,长得不算起眼,成片绽放起来却圣洁得摄人心魄。
只是这景象极少有谁看得到,因玉斛峰乃是禁地,能看到那般景象的神仙,大多都化作了玉斛花的养料。
如芷被带上玉斛峰时,南禺下了那年的第一场雪,玉斛开得极盛,仿佛是白雪落地生花。
那一夜,也不知为何,天雷一改惊天动地的阵势,来得悄无声息。
如芷独自站在锁仙坛上,凤帝则结了结界站在远处。
如芷晓得,若论待孩子好,天上地下数得出名次的,凤帝当占一席。可她总觉得,那夜凤帝看向她的眼神里,盛满了冰凉。
天雷降下来那一刻,如芷原本闭着眼睛等死,却未等到意料之中的痛苦,反倒听见周身一阵炸烟花般的低响,睁眼一看,便见蓝色的天雷被自己身上发出的红光印成了赤色,不甘地消散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