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浅淡淡,波澜无痕。
指间一提一拨,整个人置于流水中,放松不少。
琴声很淡,庭院里的脚步声就很重,两侧的宫人都跟着屏息,不敢随意抬首。
秦承宗入临华殿,听到一曲琴音,似有九分淡然、一分哀伤,急躁地开口:“阿姐,外面的人来报,张正去找了陆思贤,说了一刻钟的话离开了。”
‘当’地一声,指尖倒扣,刺耳的声音刺激得耳膜。
秦承宗皱眉,尽管秦若浅一张脸上没有冷色,显得很平静,像是波澜不兴的海面,然而海面下的光景必然是波涛汹涌,波澜诡异,他倒吸一口冷气,没敢再说话。
“你先回去,别再来了。”秦若浅站起身,将那只被琴弦所震的手背在身后,不愿被人看出几分懦弱。
秦承宗身上的鞭伤早就好了,可还是不敢去看她,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离开临华殿。
秦若浅在他离开后,眉眼紧皱,魏云道张正遇到棘手的问题,一条线索都没有,这个时候去找陆思贤有什么用?
难不成有了新的证据?
只是去找陆思贤有什么用,皇后杀人,应该去找她才对,怎么找一不相干的人?
顾不得更衣,让宫人去准备,坐马车离宫去齐国公府。
齐国公听皇后命令办事,或许症结在齐国公身上,难道陆思贤听父命在中间做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疑惑顿生,心中一揪,吩咐车夫快一些。
第43章
齐国公府在京城内算是一奇葩,主母不大精明,妾室还很安分,让人咂舌。
秦若浅一入府就见到在廊下比划的国公爷和梅姨娘,唇角抿了抿,两人都顿了下来,行礼问候。
同二人打过招呼后,疾步去寝居,走近庭院里,青竹就已察觉,唤了一声殿下。
南窗下的陆思贤探出脑袋,见到月色色宫装的女子,嘴巴抽了抽,今儿个不穿红,竟多了几分飘逸的味道。
果然,妖孽穿什么都好看。
她托腮凝视,冲着妖孽打招呼:“这里。”
趴在窗下的人神采飞扬,眼底绽出灿灿的光色,可见心情很不错。
不知怎地,秦若浅安定下来,眉眼微不可查地弯了弯,踱步至窗下将没良心的人打量一下,担忧的话先压回肚子里,道:“你近日听说很快活?”
陆思贤立即快活道:“那是,摘星楼内新来了几名女子,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霎是好看,不如我今夜带你去看看?”
秦若浅顿时就冷了脸色,见她高兴的模样,忍不住泼了冷水:“好看又如何,你能碰吗?”
“能啊,她们脱衣服,我又不脱,欣赏一下也是不错。毕竟舞跳得那么好,下起腰来,可软了,你见过没?穿着露肚脐的衣服、哎、哎、手下留情……”
陆思贤的话没有说完,秦若浅就捏着她的脸,狠狠掐住:“你再说一遍?”
“我说、说殿下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她们开飞机也赶不上、不,是骑马也赶不上的,疼……”
廊下的婢女听到这么几句前后不一的话,当即笑出了声。
秦若浅一回眸扫视,她们就吓得垂首不敢再看。
陆思贤不管别人笑不笑,揉着自己被摧残的脸蛋后,哀怨地瞪了她一眼:“长得好看了不起,这么狠,祝你孤独终老。”
“我弧度终老,你会怎样?”秦若浅掐腰看着她。
“你孤独终老,我自然……”陆思贤眼光闪烁,突然明白过来,那她岂不是半路会死?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果断闭住嘴巴,立即转了话意:“你来做什么?”
我可不认为你有那么好心地来道歉。
廊下的婢女竖耳倾听,虽说看不见两人的面色,可光从她们的距离可见,感情是不差的。
角门处的陆安枝见到两人隔窗还靠得那么近,不由心生笑意,为了不打扰两人,无声地退了出去。
退出寝居后,忽见匆匆行走的小厮,见到她,礼都来不及行。
她将人唤住:“发生何事?”
小厮略有几分紧张,揖礼道:“刑部张大人来了。”
“又来了?”她惊讶,一天来两日,将国公府当作自己的家了。
想到今日晌午的事,她让小厮先去传话,自己去书房看看。
书房内的齐国公面露不豫,张正也不惧他,开门见山道:“我冒昧问一句,太子一案可与世子有关?”
“你这话是何意?”齐国公的面色凝重几分,开门看了一眼外间,让伺候的小厮退下。
一时间,廊下伺候的人退了干净,陆安枝过来,竟一人未曾见到,大着胆子走近门侧。
一靠近就听到张正的暴怒声:“你以她来威胁族长多年,如今局势不明,你不该让她介入党争中。”
这个‘她’是谁?
“你若来说疯话,大可出去,若是查到什么,大可直禀陛下,看看圣上信我还是信你这个云山人。”
陆安枝倒吸一口冷气,张大人来自云山……
震惊未完,就听到张大人的声音:“你莫要忘了,族长的女儿给你做了世子,届时你以为皇帝会信你吗?”
“揭露此事于你而言并无好处,张正,你且罢手,陆思贤一死,你以为族长能活吗?”
方才是震惊,听到这番对话就是噩梦,阿贤是女子?
她靠着门几乎难以自信,好似天塌了一半,陆府宠了十八年的世子竟是女子。门里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就连张正开门,都忘了回避。
张正愤怒而出,见到她,并未在意,大步离开。
而齐国公见到她在这里,仅微微皱眉,也没有震怒,淡淡道:“进来。”
陆安枝几近麻木,双腿几乎抬不起来,被黏在了地上。
齐国公不耐,声音重了几分:“进来。”
“阿爹。”陆安枝无助地唤了一句,一语出,心中崩溃,哭出了声音:“为什么、为什么阿贤不是陆家的孩子?”
“没有为什么,你就当作今日没有听到这些不该听到的话,在你母亲面前不可泄露一个字。”齐国公的情绪如旧,并没有半分动容。
云山是个禁地,朝堂上下乃至百姓都不敢提及,她只知云山被恶人一夜之间灭族,而不久后皇帝娶了皇后。
听说她是云山女子,会测算,所以皇帝很宠。
但是不知她竟还有一个女儿,还是她素日里只疼爱的‘弟弟’。
陆安枝哭得哽咽,依旧难忍恨意:“可她不是陆家的人,你为何带她回来,圣上一旦知晓皇后的女儿养在你的府里,又是一件怎样的祸事。”
“祸事……”齐国公抬起头来,对上陆安枝悲痛的目光,多年的悔恨瞬息涌上心口。
嘶喊声、唉求声、唾沫声齐齐涌入耳膜,冲击着神经,回忆起荒唐又残酷的往事,忍不住抚掌摇首,再度开口便难掩刻骨的悔恨:“她不是陆家的人、可她的族人丧命在我的刀下。”
“什么……”陆安枝忘了哭,只觉得浑身冻得发抖,喉咙里堵住冰块,寒凉入脊骨,竟说不出句话来。
*****
秦若浅手里变换出一串茉莉花串,塞到陆思贤的手里:“我给你道歉,成不成?”
女孩子都喜欢花花草草,尤其精致好看的,她花了些功夫才得到这个串子。
花串带着牡丹花香,好像并非是真花,是白玉打磨成茉莉花样,以线串起,白色透着光泽。
陆思贤自认没见过什么好东西,尤其是这种奢侈品,当即就被吸引住了眼光,系在手腕上,左右看了几眼,道:“好像值不少钱。”
秦若浅:“……”忘了财奴属性。
“这是前朝贡品,自然值不少钱,你不会想卖了罢?”
“不会,我最近不缺钱。”陆思贤将衣袖放了下来,盖住手串。她从摘星楼里挪了些银子,几日来将京城内的生丝都收购了,待到沉船的消息传出来的时候,她那几屋子的生丝就值不少钱了。
这样赚钱的机会不多,她肯定要好好把握。
秦若浅隔窗去捏她下颚,想去亲一亲,又恐她还生气,郁闷了会,只得罢手:“你还生气?”
“没什么好生气的,毕竟你我不是同样的人。你做不来我的心软,我也做不来的你的筹谋。”陆思贤照旧躺了下来,她和秦若浅之间差得不是一星半点,感情是很好,可又能架得住隔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