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荏下马车的时候, 看到张仲景正领着医馆中人将羊肉与药材煮熟捞出切碎,用面皮包裹成娇耳状, 再下锅用原汤将娇耳煮熟。
他疑惑道:“仲景先生这是在做什么?”
张仲景已有近一个月未见糜荏, 见之面上覆了惊喜神色:“主公!”
他行了一礼道:“主公, 在下前些日子见到不少穷苦百姓面黄肌瘦、衣不蔽体, 有些前来求医的人甚至把耳朵都冻烂了, 便想着是否有什么汤药能够用以御寒。”
经过几日研究,他制作出了这个药方:祛寒娇耳汤。于是从昨日开始,他给每个前来求医的人两个娇耳、一碗药汤。而吃过着汤药的几个人都觉得浑身发暖、两耳生热,都说这下回家时一定不会将耳朵冻伤。【1】
张仲景稍作解释,神色显得局促起来:“其实在下还打算多做一些,分给路上往来的穷苦百姓喝……呃,花费的羊肉与药材,便从在下的俸禄中扣除吧。”
娇耳?糜荏微微挑眉,这似乎是饺子的源头?
他想到自己初入京洛时赠与十常侍的那部分食谱,主要是十几道适合节日的红烧、卤、炒系等等菜谱,天子喜爱的胡饼,以及酱油、醋、香粉等调料的制作方法。但更多的他没有公布,准备将来整理成册流传下去。
这会张仲景发明饺子,也是古人的智慧所在。
“药材之事先生不必担心,我十分支持您的善举,晚些我再命人送些药材给您。”糜荏笑了笑,“不过现在还请仲景先生随我出趟门,有件事请您帮忙。”
他等张仲景带上外出药箱,一起上了马车,而后请黄忠详细述说他儿子的所有病症。
张仲景听着听着,缓缓皱了眉头。
黄忠见状,心下咯噔一下:“可是治不了?”他已经知道接下来为他儿子治疗的人不是糜荏,而是眼前这位大夫。但不管是谁,只要能治好他的儿子,怎样都行!
张仲景道:“你儿子得的可能是伤寒,不过情况比较复杂,还需要看过病人才能确定。”
黄忠一窒。饶是他不懂医理,他也知伤寒与风寒虽仅差一字,但后者相对容易治疗,前者却是根本没有应对疫病啊!
他的面色愈发惨白,整个人都显得摇摇欲坠。
黄府很快到了。
三人下了马车直奔至黄叙房间,很快瞧见一个未满十岁的孩子昏迷着躺在床上,不仅面色蜡黄、嘴唇呈现出中毒般的青黑,浑身更是瘦骨嶙峋,凄惨可怜。
黄忠只看了一眼便要落下泪来。
张仲景先替孩子把了脉,翻看他的眼皮与舌苔,又问了一旁侯着的黄夫人几句话,打开医药箱取出他的银针。
他在黄叙的手上、腹部等经络处扎了十几针。这样的事情他似乎做过很多次,整个过程又快又准,手半点都没有颤抖。
等施完针,张仲景又写下一个方子,递给随身药童:“按这个方子抓药,抓来后以武火煎一盏茶时间。”
他又对黄忠夫妇道:“最迟一个半时辰后令公子可以短暂地醒来。这药等孩子醒后服用,早晚各一次,三日后应当可以止泻开胃。”
黄忠试探道:“张神医,犬子能治吗?”他的儿子现在滴水难进,张仲景却说喝下这药三日后可以止泻开胃,所以是可以治好吗?
张仲景迟疑了一下,点头:“应当是可以。不过令公子身子虚弱,想要彻底根治还要一段时间。”
黄忠夫妇大喜过望:“此言当真!”两人激动地差点又落下泪来。
四人在房中等了一个时辰。那药煎好用柴火的余热温着,孩子总算醒过来。轻轻叫了声“爹、娘”,乖乖把药喝了,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黄忠夫妇的激动表情暂且不表,张仲景也松了一口气:“好了,让令公子好好睡一觉吧,晚些我再来替他施针。他若是醒来,可以先喝米粥。”
看完病,两人被黄忠送至大门口。
略过黄忠不绝于口的彩虹屁,两人坐上马车。
糜荏道:“伤寒是各州流行的疫病,死亡率又是极高,先生可有根治之法?”
张仲景眼带复杂,叹了口气:“伤寒有诸多病症,需要对症下药。今日运气好正好碰上能解开的一种,其他还要再做研究。”
先帝末年起,大汉各地爆发诸多天灾人祸,伤寒疫病在百姓之中肆意横行,死伤无数。张仲景见过伤寒的爆发,所以与他的老师一直在研究这种疫病的克制之法。
只可惜至于如今收获甚微。
糜荏安抚了两句,思索道:“仲景先生今岁过年可有去处?”
见张仲景表示就在家中渡过,糜荏又笑道:“若是不嫌弃,一起来糜府吃个午饭吧。”
张仲景受宠若惊,自然应下。
这日傍晚张仲景又为黄叙施针,等人醒来后喂了药,给了米汤。三日后,成功止泻,可以吃下简单的米粥肉糜。又三日,总算养回些许力气,可以下地了。
黄忠无以为报,最终决定对糜荏献上自己的忠诚,对张仲景献上性命。
由此,糜荏收到第一位武将的投靠。
不禁感叹,古人就是这般淳朴。
时光在紧张的氛围中荏苒不留。
黄叙病愈时,已至腊月二十五,即将过年。
许是被赵忠之死刺激,刘宏近来生了一场大病。这些日子缠绵病榻,没有玩闹的心思。糜荏每日探病与他说说话,刘宏愈发觉得慰贴。
因为年关将至,朝廷最终决定于大年初三出征,这段时间一直在调度兵马,至腊月二十八终于集结完毕。受战事的阴影笼罩,街上百姓来去匆匆,面上少有喜悦。
腊月二十九小除夕,朝廷宴请百官。刘宏的病一直没好,这次宴会便只出现了一下,很快回去房中歇息。
百官逮着糜荏敬酒,幸好如今地位非凡无人敢灌他,否则还真得被抬回去不可。
翌日除夕,朝廷放了年假,先前约好一起过年的张仲景带着家人与礼物到访。
张仲景已经成亲,带着他的妻子、儿女一同到访。他的老师年迈,家人大多在乱世之中遇难,如今与张仲景住在一起,认作义亲。
他的女儿今年八岁,与糜莜正好能说上话,两人拉着手躲到一旁交谈。
其余人干巴巴待在一起也是无趣,糜荏便提议大家一起包娇耳吃。
张仲景愣了:“可这娇耳是给患者吃的啊。”
得糜荏支持,他赠娇耳的慈善事业做得很大。现在城中百姓都知道有个名叫张仲景的大夫,心善且医术高超。吃两口他的免费娇耳汤,就能浑身暖上至少半个时辰!
糜荏笑道:“先生裹得馅料是药材,我们却可以裹些羊肉糜、白菜、香菇……不就可以给寻常人吃了吗?”
众人闻言,茅塞顿开。
于是令庖厨剁了馅料、调了料,擀了面皮包成娇耳状,煮熟再吃。众人分别尝了一个,都觉美味异常。
许是新鲜劲上头,大家包的有点多。糜荏瞧着一时半会也吃不完,便命侍从取走他与糜莜包的那几十个,送去荀府。
小半个时辰后,荀彧收到装满娇耳的食盒。
他打开食盒,听着门房介绍这娇耳的食用方法。见红木食盒上层放着一碟白白胖胖的娇耳,便下意识伸手戳了戳。等指尖触及到一点冰凉与柔软,他才回神,攸地笑了。
荀爽见状奇怪道:“文若,这是何物?”
荀彧笑吟吟的令门房送去给庖厨烹煮,“是子苏的一点心意。”
除夕这一日,年味总算将开战的阴影冲淡些许。从早上开始,“噼噼啪啪”的爆竹声响彻天地,欢笑声飞入千家万户。至于深夜,依然不绝于耳。
张仲景一家在用过午膳之后告辞,回府守岁。糜荏与糜莜给爹娘的牌位上了香、磕了头后,再叫上管家,三人一起斗地主消耗时间。
他们没有赌钱,就是输的人要被贴上纸条。糜荏运气好又会算牌,起初笑看自家小妹与管家把纸条贴的满脸都是。后来两人起了坏心,也不管自己会不会输使劲给对方喂牌,终于让糜荏也体会了一把被纸条贴满的感觉。
他哭笑不得地屈指敲了敲糜莜的脑袋:“你啊你,真是个小机灵鬼。”
逗得糜莜得意大笑。
年初一,糜荏收到官吏们送来的拜年礼。因为实在太多,礼物堆满了整个院落。还有官吏听说他枕边无人,突发奇想送了两个美人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