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哥哥去其他部落游学,在那里碰见了一个姑娘。这个姑娘温柔可亲,喜欢织布,是个巧手的人。哥哥恋上了她,想要送点东西表达心意,可又不知道送什么好,便写信求助自己的母亲。
这个母亲也是个心灵手巧的人,喜欢画画,就想画点什么,让姑娘织在布上。但画什么好呢?她一时想不出来。
巧的是,草原姑娘刚从哥哥去的部落回来,恰好看到了这信,便猜出了对方的意思。她心里充满了嫉妒,就骗弟弟说:“哥哥在那个地方替你相看了一个姑娘,长的又好,手又巧,现在夫人正想画一副画送过去做聘礼,你自己怎么还这么不着心,天天在外面跑来跑去?”
说罢,又描述了一番那个姑娘的长相,可不恰是弟弟心中所向的女子?
弟弟果然认真起来,画了许久,画出了一副自认十分满意的梅花,交给了母亲。不过,这孩子实在太害羞了,问都不问,就跑开了……”
“这姑娘后来知道了那幅画的来历吗?”巧巧喝多了,一说话舌头就打起结来。
“这我就不清楚了。有一点倒是听说了,那姑娘真的嫁到了我们凉州城,可却不是弟弟的新娘。这个弟弟呢,后来也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慢慢就放下了,想成全姑娘和他的丈夫。然而,姑娘却过地不太好,备受丈夫的冷落,这叫弟弟心痛无比……”慧娘盯着我,说话的语速慢了下来。
“这个太假了!小时候的玩笑而已,大了谁还记得?就算误打误撞凑到一起了,也早就不当回事儿了。”巧巧果真上头了,直笑慧娘的故事不靠谱。
“唉,你没经历过,不懂得。最美不过年少时的心动,一旦心动,便是永远。”慧娘沉浸在自己的故事里,不知道是说给巧巧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这个故事……有点悲伤。不过,人生哪能事事如意。既然是旧事,不如就让它随风而逝吧。”我听得不舒服,适时打断了慧娘。
“故事还没完呢!公主还要听吗?”转瞬间,慧娘已走出了故事,盯着我问道。
“我今日有点乏了,改日再讲吧。”我摇摇头,打断了她。慧娘没有再说下去,遣人送我们走了。
过了两日,她送来了两瓶上好的枣果醇醪,用上好的丝绢裹着,仿佛给酒瓶穿了件衣裳,倒是有趣。我喝了酒,便想着送些回礼,就让琪琪格绣了一件百鸟朝凤的襦裙,带到了店里。
慧娘恰好带着几个姑娘挑首饰,见我来了,便借口说话,躲到了到隔间。
“这些女孩子,见一个钗,爱一个钗,见一对耳坠,爱一对耳坠,可买回去,过两天又都不想要了,还跟我说首饰匣里永远缺一件最好的。”她摇摇头,给自己倒了一杯奶茶。
“不管她们了。你过来瞧瞧这件新绣的襦裙,百鸟朝凤,可是光彩照人?”我迫不及待地打开衣服,对着欣赏起来。
“啧啧,这才是上等绣品,查干老板给我看的,没一件比得上它。”慧娘轻抚凤凰的羽翅,忍不住称赞道。
“喜欢吗?喜欢就送你了!”我将襦裙往她手中一递,大方地说道。
“这……是不是太贵重了?”慧娘有些不好意思。
“有什么呢?千金难买知心人。你隔三差五就从店里跑出来,白给我讲些好听的故事,我还不好意思呢,这一件襦裙算什么。再说了,若是琪琪格知道她绣的东西给懂行的人穿了,不知道有多高兴呢。”我端起一杯茶,仰脖干了,愈发觉得自己豪爽。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只是,公主今日要听什么故事呢?”慧娘将襦裙折好,整齐地放回了桌上。
“不拘什么故事,好听就行了。”我坐下来,拿了一块杏仁酥,做好了听故事的准备。
慧娘微微一笑,坐到对面,替我倒一杯茶,方缓缓开了口:“我们这里多国交界,纷争不断,故而有很多游侠,保护那些没钱没势的老百姓,而我今天讲的这个更是个了不起的侠士。
这位侠士很小的时候便师从一位大师,学了了不起的本领,后来还同自己的师妹订了亲,当真是年少有为,意气风发。
有一次,他路过一个村子,恰碰上当地的恶霸欺负一户老实人家,便出手相救,抢回了他们的女儿和牛羊。众人皆大欢喜,人人都来感谢他做了好事。
可不料恶霸是个有心计的人,设了个局,让侠士跟老实人家的女儿睡在一张床上。这事闹得沸沸扬扬,自然惹怒了当地人,而女孩儿未来的婆家也退了亲。无奈之下,这个女孩儿想要自尽,却又被侠士救了。
俗话说,好事做到底。侠士为了收拾这个烂摊子,便假意跟女孩儿成亲,平息众怒。也就在这个时候,恶霸回来了,带了更多的人,抢走了他们的毡房和牛羊。
侠士拼命保下了女孩儿和她妹妹,想到师父那里求助,才发现师门被灭,只有师妹活下来了。师妹虽然跟是他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却无法理解侠士的做法,当场跟他一刀两断,再不相往来。
自此,侠士孤零一人,在江湖流浪。”
“师妹知道他们是假成亲吗?”我心有不甘,追问道。
“当时不知道,后来知道了,却也不肯原谅他。”慧娘似是进到了故事里,声音里带些悲伤,又带些不忿。
不知道为什么,我只觉得那个师妹心里一定也很苦。仇家来袭的时候,她肯定没想到会遭人灭门,即便到了最后,独自逃走活下来,肯定也还盼着师兄会回来救他们。
可是,他在师门不在了之后才回来,还在自己最需要他的时候跟人家成了亲……她如何能没有心结?
慧娘察觉出我跟她的想法不一样,顿时转了话题:“一个故事而已,公主权当热闹听听罢。”
恰姑娘们挑好了布料,慧娘便想一同离去。
就在这当间,我瞧见桌上摆着一柄长剑,便喊住她:“可是忘了这东西?”
慧娘拍拍脑袋,笑道:“瞧我的记性!这是一个中原客人送与我的,据说是产自浙江名门的龙泉宝剑。我不是举刀弄枪之人,与兵器上的见识有限。本想拿到店里卖了,可又怕辱没了宝剑,想来想去,唯有公主身边的那位侍卫姑娘是个习武之人……而她恰是那样的品格,这剑除了她,恐怕也配不上别人。”
我瞧着她,半日没有言语,末了方道:“送剑的人心许是存了好意,但收剑的人是否愿意,却未可知。无影跟在我身边多日,是个难得的人,我不想因为他人的心意而伤她。如果送剑的人真心想送,与其从我这里下功夫,不如直接向她剖明心迹,想来更好些。”
慧娘似是料到我会拒绝,倒也无甚不快之色,反而还松了一口气:“既是如此,那我就先把剑带回去了,改日再陪公主说话。”
送走了慧娘,我在隔间独坐了好一会儿,忽听见楼下传来呜咽的箫声,如泣如诉,令人动容。闻声寻来,原来是柳三思。
我想起他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有时在铺子里,有时候又没了踪影,不由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别家的账房先生也都这般自由?
“没想到,公主竟这般喜欢慧娘说的那些俗套故事?看来评书听少了呢。这样好了,您给我二钱银子,我给您好好地说上一段。”他又露出漫不经心的笑容,不知道是不是在逗我。
“我喜欢有缘的故事,不喜欢随意的故事。”我随口反驳道。
“何为有缘呢?”他继而问道。
我缓缓走近,边想边道:“比如说,上京某达官贵人因卷入了官场争斗,被朝廷逮捕入狱送了命,一干家人及仆役或被充军,或被入籍,简直惨不忍睹。好在该官员还算有几个故交,心存善念,保不住他,便找人替了他的儿子女儿做替死鬼,给他留了一些后人。”
柳三思的脸色依然故作轻松,可眼神却慢慢的犀利而冷淡。
我假装没看见,微微叹息一声,接着道:“我原来的侍女便是一个这样的替死鬼。可谁曾知晓,她原本也是一个好人家的女儿,有一个擅长算账的爹爹和持家有方的阿娘,从小便跟妹妹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只可惜,做爹的不成器,爱赌钱,不但丢了药铺的活计,还欠了一屁股债。再后来,她爹又输了钱,便将妹妹卖给了一个西域商客,将老婆输到了妓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