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蓬不知我为何发火,小心说道:“才半枯,还有香气呢,扔了怪可惜的。”
我丢了针线,撅撅嘴道:“那你别放在我跟前,我可不想看见它!”说罢,起身去倒水,再不想理她。
莲蓬不找花瓶了,摸摸自己的肚子,又看看我的肚子,纳闷道:“听说这里的人煮粥会放□□,不知道是公主吃了,还是我吃了?”
我先是一惊,不由得放下水壶,去摸肚子,复又觉察上当了,便生气地斥道:“别瞎扯!”
莲蓬笑了,说道:“您要是没吃□□,哪来那么大火气?中午的手抓饭也不吃,下午又不同我说话,女人的心思可真是太难懂了……”
我想起今日路上的情形,越发不爽,阴阳怪气地说道:“□□是给我吃了,那手抓饭里的迷药还给你吃了呢!”
这下轮到莲蓬不解了。她倒一杯水,递到我手上,问道:“公主,您这谜语更难,我是一点也猜不透……”
我一口气喝下水,愤愤道:“哼,你跟那安副将如何这般熟络了,一路上只顾着跟他说话,都不来牵我一下,害我摔了一跤!”
莲蓬扑哧一声乐了,笑道:“您旁边不是有那叶将军吗?”嘿,这人还有理了。我瞪了她一眼,气闷闷地坐回绣架前,再不说话。
莲蓬自己也喝口水,凑过来说道:“我这不是觉得安副将今天有点反常嘛。您想想看,他见到我们,那般热情,跟那天夜里比,简直换了一张脸。”
我仔细一想,好像的确如此。莲蓬见状,接着道:“我想这其中肯定有事,就打算从他嘴里套点话出来。可这人嘴倒紧,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后来,你们在前,我们在后,我费了老鼻子,左绕右绕,他才透露出一点消息。什么带错信儿了,惹得将军生气,正担心挨罚,看我们好好的,就罢了。”
这是哪里跟哪里,我听得一头雾水,便皱着眉头道:“你跟他说了半日,就得了这点儿没头没脑的消息?”
莲蓬放回水杯,摇摇头道:“不止,岱钦将军和回鹘公主摆回门宴,大汗带着可敦去突厥给老可汗拜寿,云夫人回来跟自己的老爹团聚,这些人的近况我也打听到了。”
我呆坐在那里,没有言语。可敦不在这里为难我便够了,管其他人干什么呢?当下的生活不易,可也不难。我只要安安静静地装孙子,做绣活赚银子,不饿死自己和莲蓬就行了。
第二日一早,莲蓬出门买吃食,只见门上挂着满满一篮蔬果,什么波斯菜、梨子、葡萄、柑橘,又大又新鲜,比昨日那小贩的东西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莲蓬高兴地直嚷嚷,我却笑不出来,这东西估计是叶子将军送来的。可他为什么对我们这么好?我左思右想,打算叫莲蓬送回去。
这丫头却不同意,劝道:“我的好公主,就一篮子菜,有什么好还的?您若这样夹生,大家以后还怎么做朋友?”
我叹口气,说道:“人家说寡妇门前是非多。我虽不是寡妇,可天天守活寡,处境比寡妇还不如,只怕传出去了,被人造谣生事,叫我们吃不了兜着走。”
呸呸呸,寡妇来寡妇去,这些粗俗的话我如今怎么张嘴就来,莫非跟莲蓬待久了,给她传染了?
莲蓬果然乐了,掰一颗橘子塞到我嘴里,说道:“您这绕口令说的可真溜,不去说书可惜了。不过,我看这叶将军是个实在人,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他想帮咱,无非是心善,看不惯那可敦这么欺负咱们。”
这倒不假。我们虽说吃了不少苦头,可也碰到了不少善心人。叶子将军更有救命之恩,是最难得的一人。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老觉得不自在?莫非忌惮他的将军身份?
莲蓬看我犹豫,又道:“不过是恰好帮了我们一两次而已,哪里就承受不起了呢?再说,等到年节下,咱手里有钱了,回他些礼物,还了这人情不就得了。”
我想她跟着我吃尽苦头,不得不违心地点点头。
这日午后,我不知怎的,总觉得心中无限惆怅。绣了半日,才将剩下的牡丹补全。红绸金线……这人间富贵花即便挪到针线上,亦丝毫不减雍容华丽之姿色。
可惜的是,多少深闺之人多少个日夜里都等不到自己的良人,只能孤独地守着它入睡,但愿这帐幔的主人能与自己心爱之人相拥入眠。
第二日一早,莲蓬兴冲冲出去取水,却不知为何垂头丧气地回来了,说道:“这乌玛婆婆也不知道是不是跟布和老翁吵架了,见了我,脸拉的跟驴脸一般长,恨不得赶走才好,全不似前几天那般客气……”
我没有见过乌玛婆婆,只听莲蓬说是个热心肠,今日为何如此?
不过,人心本就善变,何况我们与她并不相熟。想到这里,我安慰莲蓬道:“估计她今日心情不好罢。不过,我们以后少去为妙。每日取完水就回来,不到人家里去搅扰。取送绣品,只在约好的日子去就行了,顺便给人送些东西,不要失了礼。”
莲蓬貌似觉得我想多了,可也没有反驳。
过了两日,乌玛婆婆好像又跟着塔娜去牧场了,家里只剩下布和老翁。莲蓬好了伤疤忘了疼,整日去骗吃骗喝,还陪着老人家喝酒,把这老汉哄得开开心心。周围重归于静,我整日安安稳稳地做女红,倒也没什么烦心事。
这一日,莲蓬从布和老翁家里回来,兴奋地说托娅夫人叫我们明日去八仙楼一聚。自上次出去买果子,我俩已窝在偏殿里几日没动弹,不料正想着出去走走,邀约就来了。
第二日,我俩早早地梳洗打扮,一路直奔八仙楼。因为来过几回,如今已算熟客,店内的伙计直接将我们引到二楼包厢。托娅夫人早就到了,面前还堆着些书册,不知道是干嘛用的。
说实话,托娅夫人通身一副大家气派,不但举止温柔可亲,笑起来尤其动人,每每与之交谈,都自在有趣。
她见我们来了,收了书册,指着桌上的碗道:“莲蓬,今日我叫厨子特别做了些栗粥,待会还有热腾腾的羊肉饼,想不想吃?”
莲蓬拍手笑道:“好呀好呀,我最喜欢跟夫人吃饭了。一听夫人约我们,昨儿下午就没吃东西了,就等着您这顿呢。”我笑得不行,莲蓬早抓了些枣圈和柿饼来吃。
说笑间,我想起帐幔绣好了,便打开来与托娅夫人瞧。
看到牡丹时,她不禁点点头,笑道:“我就知道没找错人。”
比起牡丹,我自认凤凰绣的更具神采,故而指给她看。不料,她突然变了脸色,落下几滴泪来。
我和莲蓬手足无措,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掏出帕子拭掉眼泪,连连道歉:“我看到这凤凰,一时想起自己早已去世的姐姐,忍不住有些难过……让你们见笑了。”
我不知她还有这般伤心之事,搀着她的胳膊感叹道:“我也有一个姐姐,比我好上许多,可惜年幼夭折,害的阿娘一直想她,甚至把我当成她……”
托娅夫人无奈地叹道:“有时候,去了反而比留下好,什么都不用管,只好好地享受供奉就行。”
她越说越难过,在旁大吃的莲蓬听不下去,忙劝道:“咱活着的开开心心,过得好了,那躺着的才能安心哪。托娅夫人,您别听我姐姐的,她向来不会劝人,你不想哭,她给你说哭,你想哭两声,她叫你哭两天……”
托娅夫人听着莲蓬嘴贫,笑着叹一口气道:“还是你会说话,要不然我们两人只好越说越难过。”
说罢,她重新擦了脸,忽又想起什么来:“差点就忘了,我今日找你们来原是有正事的。是这样,我后天要跟着牧户们去牧场,你们愿不愿一起去看看?”
我没想到托娅夫人会提出这种请求,一时语塞,推脱道:“我家里怕是不肯……”
托娅夫人瞧着我那胆小瑟缩的模样,笑道:“你放心,虽说我的确能把你拐跑了,可凭烨娃跟你有交情,就算刀架在脖子上,我也不会这么做。”
叶娃?莫非她说的是叶子将军?她们之间怎么也有关系?我心里这般猜疑,面上却不便表现出来。
托娅夫人估计瞧出了我的疑虑,伸手取了一个鲜橙道:“不瞒你说,我和叶将军的母亲是故交,从小看着他长大。那日他过生辰,我恰好也去了,才知道你们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