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蒙面杀手错愕之余,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萧流尘低着头看他,忽然就笑了起来,清脆地说道:“大哥,你的功夫真好——我只是占了兵刃上的便宜——若不是有这绝尘剑,我早已伤在你手里了。”说着,她指了指另外三个同样躺在地上的白衣杀手,笑道,“他们受的都是外伤,只消调养几个月,自当痊愈——你们做杀手的也不容易,何况想杀子宣哥哥的另有人在,我们又何必与你们过不去——”她对楚朝歌使了个眼色,还不待她说什么,立刻有一群仆役出来,将这四个蒙面杀手架走了。
“你还真是聪明——”萧流尘对他笑笑,眉目间,别有一番柔情,“我还没说呢,你就给安排好了。”
楚朝歌笑着去牵她的手,柔声道:“外头雨大,进去再说。”
萧流尘微笑着点头。二人携手而入。
☆、十、留得残荷听雨声
已是秋末时分,西子湖畔的桂花早已凋零落尽,长堤上的杨柳柳枝殆尽,湖面上的残荷早已不见踪影。寒风呼啸而来,吹得湖面瑟瑟,波澜四起。
巷子最尽头的小阁子里,琴音流泻,一堆炉火燃得正盛,黄衫的女子拥着貂裘,猫儿似的侧卧于榻上,神情说不出地慵懒。
堂中央的梨花木桌上,一架三尺七寸的丝桐瑶琴正搁在那儿,似乎年代已久远,琴身的木质灰暗,已显出陈旧之态,而琴弦却擦得澄亮,折射出耀眼的银光。一个白衣胜雪的公子正坐在桌边,双手搁在弦上,轻轻地拨着琴弦,悦耳的琴音便静静地荡开了。
“想不到,你弹琴弹得这么好。”榻上的黄衫女子舒服地眯起眼睛,笑道,“这一曲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苏子宣笑了笑,手指依然不停,“是残曲。”
听见“残曲”二字,玉琉璃直起身来,看了他一眼,又懒洋洋地躺了下去。
“又想起你娘了?”琴音一顿,白衣公子叹了口气,道,“逝者已矣,她若地下有知,见你如此,也会不快乐的。”
玉琉璃怔了怔,蓦地想起母亲临终前说,希望她能幸福。
幸福……原本以为很遥远呢,但如今,近在咫尺。
娘,我幸福了,那么你呢?你幸福么?
“她在地下一定很快乐的。”玉琉璃轻轻抚摸着袖笼里的残曲玉佩,淡淡说道,“因为爹在那里等她。”
闻言,苏子宣放下琴,转过身来看她。
“弹你的琴吧!”玉琉璃却别开脸,淡淡说道,“我还当是什么古曲儿呢——原来是你随便拨弄的!这我也会。”
想起她的“随便拨弄”,苏子宣不由地笑出声来,道:“你那也叫随便拨弄?简直是魔音传脑!”
玉琉璃白他一眼,拥着貂裘起身走过去,懒洋洋地说道:“你的‘随便拨弄’可是有人教过的——我就不同了,没有什么‘公主’呀‘太子’呀来教我弹琴。”
闻言,苏子宣回头,挑了挑眉,笑道:“从来就没有人教过我弹琴。”
“我才不信呢!”玉琉璃旋了身子,在堂里跺着圈子,“那日我听见了——你那公主呀,她在船上弹的曲子可好听了!”
苏子宣继续抚琴,低声笑道:“公主她四岁便开始学琴,八岁琴艺便超越了宫里的乐师,就连教她的皇家琴师都对她赞不绝口——”
“看吧,都了解得这么清楚了!”玉琉璃眨了眨眼,哂道,“她琴艺如此超绝,又怎会不教你一手?”
苏子宣苦笑道:“她琴艺超绝,那也是她的事——为何要教我?”
此话一出,玉琉璃立刻绕到了他面前,天真无邪地看着他,一改先前的慵懒之气,“你不是皇上内定的驸马人选么?公主那么喜欢你,自然会教你弹琴——”
苏子宣好笑极了,问道:“就算公主喜欢我,又为何一定要教我弹琴?”
玉琉璃马上抓住了他话里的把柄,挑眉问道:“喏,你这是承认公主喜欢你啦?”又指着那琴,笑道,“她若是教会了你弹琴,那么成亲之后,你们便可以夫妻和弹,鸾凤和鸣了——”
“丫头,你若是想要我教你弹琴,直说即可,何必绕这么大一个弯子?”苏子宣更好笑了,清亮的眼睛望定她,盈盈的俱是笑意。
“我——我说过要你教我弹琴么?”玉琉璃怔了怔,眼珠子转了转,宛然一副想要蒙混过去的模样。
苏子宣也不理她,只将手按在琴弦上,自顾自地叹道:“唉……弹得如此难听之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又让我从何教起!”
玉琉璃蓦地回过头,瞪着他,似笑非笑地说道:“是呀,你那仙子公主弹的是天上仙乐,我这凡人弹的是乱音嘈杂——怎的能比!”
苏子宣摇头苦笑道:“你这丫头——”
“哎——”玉琉璃出声打断,瞥了他一眼,笑道,“苏大公子,你本来不是应该去皇宫里做你的驸马么,怎的流落江湖做起玉饰生意来了?”
“你若是想问我,便直说了,又何苦如此奚落。”苏子宣笑笑,也不恼,以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弹着琴弦,淡淡道,“你走之后,日子越发无聊,整日不是念书就是学帐,一点意思都没有。过了两年,我爹让我插手家里的生意,也学得一些诀窍——不想在我十七岁那年,我爹病重,将偌大的产业留了给我,便撒手而去了。我家里就我一个独子,我爹一死,什么远方表亲的,通通都欺到我头上来了——”
“咦,苏大公子就这么被人欺负?”玉琉璃眨眨眼,笑得好生灿烂。
“怎么会!”苏子宣随手一拂,瑶琴发出好听的声响,煞是悦耳,“后来我就卷了万贯家财云游四海,苏家大宅人去楼空,只留下些仆役守着,时常打理打理——宫里头,自然断了联系,驸马之说,又从何提起。”
“哦……”玉琉璃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你又是如何混入千凰楼的?”
“混?”苏子宣失笑道,“千凰楼是一般人能够混进去的?”
玉琉璃负手转到他后面,扫他一眼,笑道:“苏大公子若是想说自己不是一般人,便直说得了,又何必拐弯抹角。”
苏子宣蓦地回身,点了点她的额头,宠溺般地笑道:“你这丫头,什么时候才能把这尖牙利齿给改了?”
拥着貂裘的黄衫女子嫣然一笑,眼角眉梢流转出一股子俏皮,“你不正喜欢我这尖牙利齿的模样么——亦或是,你依然喜欢温柔多情的女子?”
“罢了罢了。”苏子宣推开了琴,淡淡笑道,“和你说这些,永远没个底——今日天好,去西湖边上赏赏湖光山色如何?”
“休想转移话题!”玉琉璃得意洋洋地笑道,神态宛然一个刁钻蛮横的小女子,“更何况你的伤还没好,这么冷的天气出去赏景?真亏你想得出来!”
苏子宣摇头苦笑道:“我不过就受了这么点伤,你便把我看得像个孩子似的,这也不让那也不让,倘若哪天我病重,岂不无聊死!”
“呸呸呸!我从姑苏赶回来时你的伤口恶化,我好不容易把你从阎王手里救回来,你却说这种晦气话?”玉琉璃杏目圆瞪,啐道,“而且啊,你根本就不会武功,万一我们出去,又碰上什么‘孤雪’啊、‘独雨’啊的杀手,非但你要被杀掉,连我都会跟着没命——我才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她长得本来不美,然而一旦蛮横任性起来却别有一番风致。
“你前面还说我的话晦气,后面又自己说那些晦气话……”苏子宣叹道,“你这不讲理的丫头——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此话一出,玉琉璃立刻就软了下来,讪讪道:“外头风紧,我怕你受不了这寒气——”
苏子宣挑眉道:“你真把我当三岁孩子么?”
玉琉璃掩口笑道:“哎呀,你看你这模样——活生生就是个想要快快长大的三岁孩子!”
“你自己不也是个孩子?”苏子宣指着她笑道,“任性固执,蛮横无礼——这些,都是只有孩子才会有的性子。”
“嘻,我就喜欢任性固执,就喜欢蛮横无礼——你奈我何?”玉琉璃嘻嘻一笑,也不恼,“这可是你自己要留在我身边的——外头温柔多情的女孩子多得是,才貌双全的小家碧玉更是数不盛数——随你怎么挑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