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曲(13)

作者:向羽纱 阅读记录 TXT下载

“你……你的心结解了么?”红衣女孩忽然没头没脑地轻轻问了一句。

“什么?”玉琉璃回过头来,疑惑地看着她。

“不,没什么。”萧流尘摆摆手,笑靥如花,“玉姐姐慢走!”

* * *

十一月十四,夜,圆月孤玄。

不知怎的,今夜格外寒冷。裹着裘袄的女子轻轻捋了捋吹落的发丝,拉紧了袄子,加快了步子。

手上提的琉璃灯依旧“哗啦哗啦”地想着,仿佛迫不及待想要回家似的。玉琉璃的脸在幽幽灯火中变得逐渐模糊起来,看不真切她脸上究竟是何种表情。

沧海阁和流火,一个在巷子这头,一个在巷子那头。这距离,不算短,也不算长。她就这么提着琉璃灯晃晃悠悠地走了过去。今夜的月光异常柔和,仿佛知道明日有一场喜庆,兀自明亮起来。

看着那一轮孤月,玉琉璃不禁想起那月中的仙子来——嫦娥,如此良辰美景,你还寂寞么?你依然还想着后羿么?

记得以前,每到中秋,母亲就会揽着她坐在窗下,指着圆月告诉她,此刻的嫦娥心里是多么地孤寂。在传说里,那绝世佳人为了长生抛弃了深爱的人,于是只得飞上了广寒宫,终日与玉兔相伴。

可是母亲却说,其实嫦娥心里未必会有悔恨——日日年年地在月中看着他,不也挺好的。倘若是凡人,只能厮守一生,然而此刻成了仙人,便能生生世世地守护着他了。

还记得那时候小小的她问母亲,嫦娥如此生生世世地看着后翌却永不能相见,不是更痛苦么?

然而,母亲却淡淡笑了笑,将她紧紧揽在了怀里。

那时候她不明白母亲为何会有那样释然凄楚的笑靥。

如今她明白了,却又付出了如此伤痛的代价……

回过神来,这才发现离“流火”已经不远了。

“萧丫头,站在风口上干什么?”在琉璃灯微弱的火光里瞧见了那个红衣如枫的女孩,玉琉璃忽然就有些感动。

萧流尘听得那声音,连忙朝她招招手,道:“玉姐姐,我在等你呢!”

玉琉璃走过来,笑道:“等我?我看等我阁子里的玉饰倒是真的。”

萧流尘撇撇嘴,道:“玉姐姐就知道损我——快进去吧!我若是得了风寒,朝歌必定不会放过你的!”

“还没过门就这样了?”玉琉璃微笑着打趣,“那过门了还了得!我得去劝劝楚朝歌,免得到时候后悔莫及……”

萧流尘恼道:“玉姐姐,拆人姻缘、棒打鸳鸯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清灵的眼神蓦地变了变,露出一丝犀利来——她和苏子宣的姻缘被拆了,而那个被打下十八层地狱的人,又是谁?

是她么?

玉琉璃甩了甩头发,淡淡道:“进去吧,免得着凉。”

“哦……”见她忽地变了脸色,萧流尘点了点头,也不敢多问什么,领着她进铺子里去。

穿过外堂,便是里间。这还是她第一次进得里间来,只见墙上挂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地上也堆满了瓶瓶罐罐。萧流尘小心翼翼地绕开,又出声提醒,“玉姐姐也小心些,这些瓶子罐子里头装的是香精啊露水啊……”

香精露水?玉琉璃看了一眼,不禁笑出声来。这些瓶子罐子多半也是那丫头从哪个苗疆人手上买来的——她自个儿就是苗疆女子,自然知道,这些瓶瓶罐罐是做蛊毒时用来盛放草药汁、蛇毒之类的。而今摆在这里装香精露水,倒真让她开了眼界。

萧流尘撩起一块黑色的布帘,领着她进了去。那里头可比外头好多了,小小的一间房,收拾地倒也还算素净,床上摊着一件艳红的嫁衣,还有一个嵌满珍珠的凤冠,妆台上摆满了胭脂水粉,还未用过,竟是崭新的——想来是新郎官送来的。

“朝歌送了饰品过来,我怕玉姐姐生气,便都退回去了。”萧流尘接过玉琉璃手中的琉璃灯,搁在妆台上,又搬了妆台上放饰品的桐木匣子过来,轻轻地放在床上,“为了等玉姐姐的饰品,我连嫁衣都没敢试,也不知穿起来是否好看……”

玉琉璃掂了衣裳,上下一扫,心里便有了数,道:“这嫁衣做工精细,必定合适,想来楚朝歌也费了一番心思。”

“做工什么的我都不会看。”萧流尘笑得好生灿烂,“不过,朝歌的心意我都看到了。”

看她幸福的表情,玉琉璃也不觉宽心,笑道:“来,我给你披上。”说着,将嫁衣轻轻地给她穿戴上。

艳红衣裳,新人美如玉。她不得不承认,萧流尘是最最适合红衣的女孩。红色,在其他人穿来,或庸俗,或土气。记得七公子的夫人秦筝,也是穿着一袭如火红衣,红色的衣裳被她穿得艳丽如火,然而,萧流尘穿得却是娇柔含蓄,仿佛一片轻轻飘落的枫叶,别有一番风致。

于是又捧了凤冠,细看之下,她不禁也为楚朝歌的眼光喝了一声彩,“这凤冠上缀的都是上好的珍珠,难得的是大小匀称,缀得恰到好处——楚朝歌还真是会选!”

萧流尘哈哈大笑,“这凤冠可不是朝歌选的——这是子宣哥哥送的!”

“呵,原来是苏大公子送的——怪不得如此奢华!”一听是苏子宣送的,玉琉璃便冷哼一声,搁在了一旁。又在手心里匀了一些胭脂,轻轻地,淡淡地在她的脸上画开来。

纤细的手指拂过她的脸颊,一点一点地,以浅红的胭脂,遮盖了她脸上的雀斑,画出一个娇艳欲滴的人儿来。又拈了一支眉笔,轻轻地将这墨色,描在她的眉间。

一笔一笔地画着,每一笔,都凝了一段回忆……仿佛是寄托了什么,又仿佛,在期盼什么。玉琉璃咬了咬嘴唇,在萧流尘的眉间,轻轻点了点,那一双柳眉,立刻就显了出来。

打小时候起,自己就从来不画眉也不上妆。女为悦己者容,当初他不曾在意,那她又何必在意?至于后来,也没了所谓的“悦己者”,于是,便一直这么散漫下去,不加修饰的容颜,披散的长发。

曾经,在很小的时候,她也曾想过,自己出阁时,是何光景。那时候,从说了要嫁他开始,便偷偷地在心里描绘起成亲时的景象——她还曾天真地想,到时候要戴满一身沧海阁的首饰,也不想想那些东西戴着有多沉。

这么多年过去,已经说不上恨谁,怨谁。只是偶尔心里隐隐做痛,却又忘了为何而痛。往事已随风,她本该,将一切都放掉——或者,轰轰烈烈地爱一场,恨一场,或者怨一场,即便是疼痛一生,也好。

可是她没有这勇气。

从来就没有想过,会再次遇见他。她只不过是回来继续在沧海阁做生意罢了,只不过是……回来……凭吊些什么罢了。从来就没有想过,那个喜欢坐在柳树上睡觉的白衣少年,会依然留在故地。从来就没有想过,他竟然成了千凰楼的人,与她同处生意场。

是了……他曾经说过,他也喜欢玉饰的呀……

那么,如今的他们,是否处在同一个世界了?

毫无防备地,一滴眼泪滑下,滴在萧流尘的脸上,花了一摊胭脂。

萧流尘睁开眼,瞧见了她脸上的泪痕,忙以衣袖替她擦了,问道:“玉姐姐是为了流尘哭的吗?”她也有些小小的惊讶,玉琉璃在她面前的样子一直都是半笑半嗔、喜怒无常,鲜少有哀伤的神情——只有那一次,只有那唯一的一次,她在那个雨天经过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是陷入往事的迷茫。

玉琉璃轻轻拭去残留的泪痕,声音依旧冷冷淡淡,却已透了丝暖意,“我是为了我阁子里那些玉饰茶叶难受呢!你这一出阁,那些个东西便再也要不回来了。”萧流尘出阁,她自然有些不舍——毕竟,阁子里无聊得紧,有她做伴,便有趣多了。她就像她的亲妹子一般,聪慧过人,伶牙俐齿,日子便在吵吵闹闹中过去了……

“都说全给人家的了——”萧流尘不满地嘟囔,却被玉琉璃塞了张唇纸。

“别说话,先含着,我替你重新匀胭脂。”玉琉璃垂下眼帘,点了些胭脂在她脸上,轻轻地匀起来。

萧流尘抿着唇,看她忙着为她上妆。以后便不一定能常见着了,也不一定能再喝到玲珑泡的茶了……想到这儿,不禁有些不舍。

“明儿个就要出阁了……”玉琉璃轻轻捧起她的脸,柔声说道,“嫁到楚家后,一定要听公婆的话,但也别让他们欺负了你,记住了么?”她就仿佛她的母亲一般,那样语重心长地叮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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