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还是没说。
千九身上的冷香味儿安抚着她的神经,头疼停歇,她比什么时候都要冷静。
她看着千九,声音沉着,“姑姑只希望,你和千乐,能找到自己的良人,一心一意,白首不离。”
她好似从没有这么冷静过。
头不疼了。
左胸处,一阵一阵儿,像有刀子在磨。
爱呀恨呀,又交织起来,生在帝王家,就是她的错么?
迟亦面色温和,温和到千九忍不住想哭。
“是这样么?”她站起来,“原来是这样,也对,本该是这样。”
迟亦从来没觉得自己有这么强烈的恨意。
她想留住千九,又不能放任事情重蹈覆辙。
她死,是天命。可千九呢?
就因为她拒绝了兰毓川的求亲,连千九也要拖下水么?
千九脸上挂着难看的笑,“我该走了,姑…你…你好好保重身体。”
迟亦目光追着她,不想放过最后一眼。
千九突然回头,“差点忘了最最重要的事,你的身体到底怎么回事?没有大碍吧?”
四目相对,迟亦捕捉到她眼里的担忧和急切。
“没事,”迟亦轻轻笑了一下,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劳累过度而已,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千九陷进她的笑容里,半晌才回过神,“好,好,没事就好,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她这一走,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迟亦脸上笑着,心仿佛在滴血。
目送千九走到窗边,她才恍然出声:“不许爬窗!”
千九的背影僵了一下,没有回头。
破天荒的不想听她的话。
她双手撑在窗边,遥遥望了一眼窗外——霓虹灯闪,连夜也是一片好风景。
叹了口气,千九转身,大踏步拉开门走了出去。
当着她的面忤逆她,太难了。
迟亦的心猛地往上一提,瞬间又坠了下来。
她的小千九,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耳边忽然响起兰毓川阴恻恻的声音——“陛下,臣说过了,您会后悔的,千九殿下此时说不定在奈何桥上等着您呢。”
“您不是一直都想传位给她么?”床上的迟亦形容枯槁,兰毓川好心地替她撩了一下乱掉的头发,“死人要怎么做天御国的女帝呢?”
千乐杵在旁边,一言不发。千九的死,是他们计算好了的。
“国师大人,阿九的死讯让姑姑知道就行了,不用跟她说这么多。”
兰毓川心情很好,妖艳的脸上开心散发出来,“你先出去,我跟陛下还有几句话要讲。”
千乐没动,“你别胡来,她是我姑姑。”
兰毓川轻哼了声,“你愿意听就听,陛下这副身子,可不值得我亲自动手,天命不可违呐,我的小殿下。”
迟亦不喜欢兰毓川,但他身为国师,皇室成员就必须给予他百分之百的尊重。
从她有记忆起,到她驾崩那刻,兰毓川就一直没变过模样,妖艳、潇洒、风流倜傥,一直顶着那副二十多岁的脸蛋,手握大权,招摇过市。
没人觉得不对,国师知天命论地理,就应当这般似的。
迟亦到现在都记得,兰毓川在她十二岁登基时说过的话,“臣配陛下是绰绰有余,陛下若不想英年早逝,嫁与阿川是最妥当的做法。”
她不想嫁给他,一点儿都不想。
所以她说,“着天命司安排收养储君。”
兰毓川脸色变了又变,“天命可破不可躲,陛下,不知道您有几辈子来玩这个游戏?”
十二岁的迟亦不信邪,三十岁的迟亦动弹不得。
兰毓川似乎知道她想什么似的,修长的手指在她瘦削的脸上游走,“陛下啊,是阿川见过最完美的陛下,当初答应阿川,今日也就不会变成这副模样。”
迟亦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硬是从喉咙里挤出气音:“阿九呢?”
兰毓川收回手,掏出帕子仔细擦着手,轻轻浅浅的笑着,“她啊,死了。”
“她不是喜欢你么?就让她先去下面为你探探路好了,黄泉路不好走,陛下可要小心些。”
“千乐!”许是回光返照,迟亦声音拔高了许多,“她是你同姓姐妹!”
被点名的千乐满脸平静,“姑姑,千乐会追封阿九君王谥号。”
宫女都被差遣出去。
殿内只剩他们三个,一个奄奄一息,一个云淡风轻。
只有兰毓川的声音低低沉沉,“陛下,阿川在等着你后悔呢,毕竟陛下是第一个拒绝我的人呢,阿川祝福陛下,永远活不过三十岁,永远忘不掉阿川的好。”
迟亦就剩一口气吊着,她那时候到死也不相信,千九死在她前头。
千九是她一手培养出来的,她的课业一直都是择优安排,千九喜欢什么,她们就侧重调整。
千九那样好的功夫,怎么会战死在沙场上?
再说千九废了一条胳膊,根本对千乐造成不了威胁。
她那时候固执的以为,千九的死讯只是兰毓川用来激她的假消息。
她撑着,一直撑到了二十二日晚上,她诞生的那刻,终于没能抵过天命。
再有意识,已经是个刚出生的娃娃。
她重生了…?
兰毓川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兑现了。
她经常在想,这一世的百里迟亦,是真的还是假的。
她现在是活着,还是死了。
她不敢融入到任何一种感情里,一边害怕、一边迷茫,认不清自己,也看不穿世界,她有时候觉得自己像个疯子,活得像个机器,一旦她开始这么想,就又会陷入死循环——她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
直到千九到来。
坐实了上辈子发生的事。
害怕、深切的恐惧通通席卷上来,但转眼又变得心安,千九还活着,她在天御国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是真的。
千九就像一颗定心丸,把这虚假的一切都盖上了一个‘真’字的戳。
也……把兰毓川的话钉在了命运桅杆上。
迟亦一直盯着那扇被千九关上的门,眼神空洞。
这一辈子,能放过千九就放过千九吧。
她呼了一口气,胸口总算不那么闷。
恰在此时,手机铃声响起。
来电显示——“小千九”。
迟亦看了眼时间,正好十点。
千九出去不过十来分钟。
压下心底的疑惑,迟亦接起电话,“怎么了?”
电话那头传出陌生的女声,“你好,请问是千九的家属么?我这里是北京协和医院,刚刚千九乘坐的医院电梯发生故障坠落,人已经救出来了,我院医生正在进行抢救,请家属立即过来。”
迟亦耳朵蒙了一下,抓着手机的手一瞬间凉透,她咬着下唇,声音止不住的颤抖,“你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迟亦:有什么冲我来!欺负我我老婆算几个意思?
猪猪:瑟瑟发抖(你嫁给国师屁事没有
千九(突然诈尸):你敢!!!
第50章
护士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
迟亦只觉得浑身血液流过的地方, 都凉得发透。宽大的病号服黏在背上,那里沁出了一层冷汗。
迟亦下床往外走,腿软得差点站不住。
她又错了。
又一个三十年过去,她依然错得那么离谱。
或许从一开始, 她就应该更加果断的撇开千九,再无瓜葛,可她没有, 她舍不得, 她抱着零星的希望又把千九养在身边。
她就是个疯子,一边抗拒一边又忍不住靠近。
迟亦手放在门把手上,按了几遍都按不下去。
如果她不阻止千九爬窗,千九是不是就不会出事了?
如果……
迟亦眼前忽然模糊。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迟亦扶着门接起电话。
“迟姐?”程南的声音急促快速, “我刚接到医院的电话, 还有五分钟能到医院,你别着急,现在楼下全是记者, 还有几个狗仔在蹲你, 千九的事你等我来再说,一定不可以轻举妄动。”
迟亦沉默着,理智稍稍占了上风。
拧开门, 门外不远处守着她的保镖。
灯光照不到的地方,不知道有多少蹲守的恶鬼。
迟亦缓了缓,招手叫了离她最近的一个保镖, “把楼下那群多嘴的鸟清理干净。”
那个蓝色工装的男人低头应了一声,转身下去了。
平时相安无事,用不着处理。现在不得不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