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亦轻轻按着心口,小幅度的连续吸了几口气,才缓过来。
“为什么想回去?”
千九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沉默了一会儿,垂下头,哑着嗓音说:“我姑姑还在等我。”
“我想我姑姑了。”
很想,很想。
越看你就越想。
迟亦呼吸一滞,久久没能接上话。
过了一会儿,她撑着头坐起来,极轻极轻的叹了一口气,轻到连千九也没有察觉。
沉默在车内蔓延开,死一般的寂静。
“你……”迟亦话到嘴边顿了顿,“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会穿越过来。”
还是把原来那句话咽了回去。
千九摇头,突然意识到迟亦并没有看她,弱声弱气回道:“我也不知道。”
刚刚还在埋怨老天,她要是知道天想什么,就好了。顺便问问天,姑姑这个女帝到底哪里不称职了,为什么要那样对她。
“我记得你说是从悬崖上掉下来,对吗?”
迟亦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千九甚至不知道她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
“对。”千九眨眨眼,努力适应黑暗,不明白她问这个做什么。
迟亦缓缓睁眼,用余光斜窥着千九的脸,眉头轻轻拧起来,声音清雅脆落,“那个悬崖高吗?”她问。
她问到这份上,千九要是还不懂就真的是蠢的无可救药了。
牧河津的悬崖底下,是那群怪物的孳生地,正是因为地势险恶,没人能下得去,破坏怪物老巢的计划才一直没能实行。
她若真是掉在那底下,只怕是尸骨无存,肉渣都不剩下一粒。
“很高,”千九扯了扯嘴角,“非常高,掉下去必死无疑。”
迟亦立马发现了她表情的怪异,坐直身子偏头望着她,不解道:“这样也还是要回去?回去也见不到你姑姑不是吗?”
前方路灯的光透过车窗打在千九脸上,她嘴角噙着笑,脸上布满了落寞。
“万一没死呢?”千九缩在椅背上,拿手摸了一下眼睛,声音十分平静,“如果不试试,就真的再也见不到姑姑了。”
“我还没有跟她道歉,还没有告诉她我不是故意跟她唱反调的,我只是想让她多关心关心我,别一门心思全扑在朝事上;我也还没有跟她道谢,谢谢她把我养大,教我读书写字明事理,我还有好多好多话想跟姑姑说……”
千九抬起头,微笑着和迟亦对视,“你能明白吗?”
那双眸子亮晶晶的,好似装进了整片星空。
是了,这丫头之前说过。
女帝陛下就是我的太阳,我的星星,我的光。
迟亦缓缓低下眼帘,唇角轻轻向上弯起。
“她一定希望你好好活着。”
她说这话时,周身的气质变得温雅柔和,清冷的脸庞仿佛染上了温度,泛着淡淡的粉色。
千九有些触动,低低“嗯”了声撇开了眼。
没办法直视迟亦,只要一看到她眼泪就情不自禁想要跑出来。
“我会努力活着回去见她。”
迟亦神色微变,她不想把话说的太绝,她更喜欢千九能适可而止,乖一点最好。不过原本也是意料之中的固执。
想姑姑,真是……
又不是小孩子了,总要学会一个人啊。
“你有多久没见到你姑姑了?”迟亦看着她,仔细观察她的反应。
千九:“……”
这人怎么回事?怎么专门挑痛的地方扎刀子?
千九舒了一口气,没能忽略胸口那点闷痛的感觉,轻轻解开安全带,仍然乖乖回答: “中元节以后,到十一月二十二日,一共四个月零八天。”
千九撇撇嘴,想想觉得好笑。
原来只有几个月,她还以为有几年没见到姑姑了。
迟亦的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
她主要是为了打消千九想回去的念头,没想到徐徐渐进问出这些来。
十一月二十二日,是女帝的生日。
她想忘又忘不掉的……噩梦。
迟亦闭了闭眼,甩掉了那些莫名奇妙的情绪。
再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你确定她还活着吗?”
千九猛然抬头,眸子里一片狠戾,“你这是什么意思。”
话直冲冲蹦出口。
直到对上迟亦的脸,千九才软和下来,“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懂。”迟亦没给她装傻的机会,“司天监的卦象,你姑姑的来势汹汹的病情,天御国凭空冒出来的怪物,”迟亦停了一下,直视着千九的眼睛,沉声道:“和你身为储君一定会收到的密报,无一不证明了她的死讯。”
千九瞳孔微缩,眼圈瞬间就红了,大脑一片空白,身体的反应是下意识的。
她欺身压过去,把迟亦按在座椅上,赤红着眼睛,戾气喷薄而出,声音低沉嘶哑,“你胡说!你胡说!”
“我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迟亦淡淡的掀起眼皮望着她,“你又何必自欺欺人。”
车内一瞬间安静下来,只听见千九的呼吸声,一下比一下重。
迟亦的脸近在咫尺,清冷淡漠,没有一丝小细纹,还是最美的模样儿。
千九死死咬着嘴唇,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她只是不愿意相信。
她只是想,只要回去天御国,至少是姑姑留下的天御国啊。
迟亦轻轻吸了两口气,勉强抑制住心口的绞痛感。
缓缓把千九搂进怀里,轻叹着喊了一声:“阿九。”
安抚地拍着她的背,又喊了一声:“阿九……”
“不哭。”
她想再说点什么,喉咙里面堵的发慌。
亲自把不愿面对的伤口揭开来看,实在痛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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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短小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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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迟亦一下一下拍着千九的背,自己的心跟着揪在半中央,不上不下,喘不过气。
千九趴在她胸口,动静渐渐小下来,低低呜咽着。见惯了她倔里倔气不服软的样子,倒很少见她哭。
记忆里还是个软糯软糯的小团子,眼见着越窜越高,一眨眼就长这么大了。
“不哭了,”迟亦探出手托起千九的脸,用指腹轻轻抹去还挂在她睫毛上的泪,“好不好?”
她的指腹柔,软,冰,凉,千九细微地颤了一下,抬起湿漉漉的眸子去看她。
迟亦的眼睛里雾沉沉的,像两汪化不开的浓墨,千九脑海里突然闪过什么,她放缓呼吸,迅速捕捉到疑点,一只手强硬的把迟亦摁在座椅上,“为什么你会知道,我一定会收到密报。”
她的声音低低沉沉的,还带了点刚哭过后的沙哑,但气势猛地拔高,完全没有了刚刚的软弱。
像只炸开的小刺猬。
这才是储君真正的模样。
迟亦欣慰的笑笑,很快觉得不妥,敛了笑,眉眼弯弯,“猜的,行吗?”
千九紧抿着唇,两只眼睛红通通的,一眨不眨的盯着迟亦,手上的力道一刻未松,她并不满意这个回答。
迟亦轻轻浅浅望回去,半点不带怕的,她太了解千九了,自然有让她相信的说法。
“推理,明白吗?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一样智商高。”迟亦微微笑着,挑衅地弯了弯眼角。
千九:“……”
这是拐弯抹角说她智商低?
前排硝烟四起,后排岁月静好。
狗子四仰八叉睡在后头,悄悄传出匀称的呼噜声。
千九没憋住往后头瞄了一眼,再一眼,‘噗嗤’一声笑出来。
真是一只不怕生的狗。
天下第一无敌可爱。
迟亦趁机戳戳她的手,“可以放开了吗?”
千九从狗子身上收回目光,定定看了一会儿身下的迟亦,突然有些迷茫。
迟亦乘胜追击,手指轻轻缠上她的指尖:“疼……”
千九一愣,触电般的松开了自己的手。
“你……对不起。”
迟亦心情颇好地揉了揉自己的肩,看着还跪坐在自己身上的千九,额角不自禁跳了跳,好像哪里不对劲。
“没关系。”她放软声音,忽略了那点怪异的感觉。
千九垂下眸子,沉默,好一会儿才低低问了句:“为什么?”
迟亦不明所以:“什么?”
“为什么你跟我姑姑长的一模一样?为什么你也叫迟亦?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