亏他还以为应长风博古通今,连数千年前的文字都了如指掌!
所以刚才装得也太像了吧!
“不过,”应长风话锋一转,轻轻地点出几个“符号”,“这人写的不全是‘文字’,有独特的记录方式在里面。研究半晌,差不多明白了他的写作习惯,用图案和符号稍加推测,能猜出个七七八八吧。”
萧白石:“……”
他收回刚才的想法,应长风就是博古通今!
萧白石抬着凳子往应长风身边挪,两个人肩膀紧紧挨在一起,头也互相倚靠,他问道:“那你还是看懂了呀,这写了什么?”
“这个,代表‘灵窍’,这个应该是‘灵识’;中间的线也许是灵气的运转轨迹,还有那些文字,如果简化一些和现在的写法笔划也有点类似。写的什么我大致有眉目了。”
应长风指点半晌,偏过头,两个人离得太近让他不禁磕巴了几个字,“就……就是,某种炼气之法。”
萧白石:“啊?”
他的五官每一丝变化都被放大在咫尺之间,应长风看进那双清澈的桃花眼,莫名心率掉了半拍。
迅速躲开萧白石的注视,可掉了的那半拍却迟迟捡不起来。
应长风浑身说不出的不自在,眼睛飞快地眨了两下,若无其事地开始翻那本书。
萧白石对他的混乱一无所知,认真道:“炼气凝神,那这就是什么门派功法了?”
“不错。第一位写下独门功法,后来者不断完善,等到你爹爹的时候……”他指了指辛夷前面的字迹,“他修习的内容少,反而在记录与各种走兽飞鸟相交之事。所以我猜测,这就是翠微山最早的修行者。
“而他们的独门功法,是最初的通灵术。”
第44章 吃个糖人
在青霄真人萧鹤炎驻足翠微山开宗立派前,天下不识翠微之名。再往前,经史浩瀚如烟海,修道者每个都奋不顾身地往前看着,根本不愿回头。
应长风稍一停顿放慢步子,回头思索前人痕迹,这就发现了蹊跷。
萧鹤炎之前,显然翠微山是存在一脉门派的。
但再多的事——比如这一脉在青龙之变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又为何销声匿迹——就必须要问萧鹤炎了。没有记录,也没有直接相关的故人可以求证,光靠应长风和萧白石在这儿对《翠微记事》想破了脑袋都没用。
两人一番思索后先收起了书,房门却突然被敲响。
萧白石首先反应过来:应长风才把店小二吓走了,这时来的除了牧禾不做第二人想。他随手把包袱掖进了被褥,小跑几步过去开门。
牧禾换了身衣裳,站在门口:“要不要出去走走?”
“现在?”萧白石回头隔着半开的窗看一眼天色,“已经入夜了,这时出去探查是师兄你有什么特别的消息吗?”
牧禾抬手在唇边作了个“噤声”的动作,末了没听见萧白石说话似的道:“方才听小二说道这临安城中的夜市繁华更甚都城,而且别有风情。初来乍到能去看看也好,不如寻个酒馆谈谈天?”
萧白石:“啊?”
你突然咬文嚼字个什么劲儿?
满腹疑问,萧白石明显觉出平时少言寡语的牧禾哪里变了,刚要问,身后应长风站起身来,从脱架上取了外衫:“那就去看看吧。”
萧白石几乎被他们俩夹在中间拽出的门,应长风抓着他的胳膊,等离开“东山东畔”客栈也没松开。他看一眼那木质招牌,从他们迈出侧门后上头闪过一道光,像对出走者的无声致意。
出了巷子,街灯明亮照耀。
牧禾紧绷的后背乍然放松,吐出一口气,好像在懊恼自己刚才的一大段话说得过分僵硬。
应长风道:“刚才那房间里有什么话不方便直说的?”
“房间没问题。”牧禾的半个侧脸都被拢在了灯的阴影中,“我隔壁住着天地盟的人,怕他们四处偷听到一些古怪。”
到这儿他突然想起应长风从前也算半个天地盟的人,顿时又觉得说错了话,干脆紧紧闭嘴不再多言了。
应长风不知没听出他的意思或者装作没懂,很无所谓的“哦”了一声,道:“既是如此,小心谨慎也是应该的。所以,换衣服也是不想引起他们注意。”
“啊。”牧禾尴尬地应了声。
三言两语间拐上了大路,临安城最热闹的夜市距离他们的住所只有一街之隔。
瓦肆内的茶馆都是五更点灯,一直到翌日子时才锁门歇息。除此之外还有不少酒楼与彩楼,前者多做正经营生,后者通常门脸小点,入内过天井和廊台后,是另一番浓妆艳抹的温柔乡。
萧白石他们要去的自然只是普通酒楼,牧禾绕了一大圈,无非要在这时趁人多嘴杂多探听一点荒山剑庐的消息。
他和柏郎常年混迹在南方大小城镇,对此间的规则了如指掌。只听了应长风描述荒山剑庐,牧禾立刻就能拿出最优方案——荒山剑庐是专精于锻造的修道门派,以冶铁而入道,门人终其一生都在探寻兵刃与金属的奥秘。本该遗世独立的,加入天地盟后也没办法终年待在荒凉的北漠了。
因为多方交易,荒山剑庐如今在各大城镇都设有自己的店铺。东海黑铁锻剑在中原九州只此一家,临安离东海近,又是大城,在此间找荒山剑庐的铺子最好来夜市打听。
选了一间生意火爆的酒楼,牧禾做主要了楼台的位置。居高临下,对场内的变化一览无余。
落座后,先要一壶茶、一壶花雕,因为还没吃完饭就点几样夏月里常见的小菜,冰雪冷元子与糖荔枝解暑清甜,店家极力推荐就上了桌。
满室喧哗中,应长风给自己倒了杯酒,端起来轻嗅一口便皱起眉放到了一边。
萧白石把他的神态变化尽收眼底,暗道“又在挑食了”。
酒楼内人声沸反盈天,还有歌女卖艺、走货郎四处推销商品,是芸芸众生今宵有酒今朝醉的缩影。萧白石望了一圈,低声道:“这里能有修道者?”
“左手边第三张桌子,那几人都是,还有一个剑修。”牧禾道,目光没有丝毫偏移,抿了口酒,“他的剑,应公子,你看出来了吗?”
应长风微微颔首:“没见过血。”
萧白石:“可看那人的修为、气质皆不像是初出茅庐的剑修,剑修之剑不见血,要么是新的,要么就是假的。”
“不错啊。”牧禾颇为意外地看向萧白石,“小石头也开窍了!”
萧白石鼓起脸:“我本来就很厉害——”
旁边应长风低低笑了一声,因为萧白石这个动作又一次想:“他挺可爱的。”这念头让他他忍不住在桌子底下踩萧白石的脚,力度很轻,萧白石感觉到后立刻回踩过来,幼稚得很,可应长风居然觉得有趣。
和萧白石厮混久了,他也变了吗?
以前那种冷漠又稳重的气场现在只剩个外壳,内里自动划出萧白石和其他人,面对萧白石时,他收起刻薄、嘲讽与弯酸,从此学会了好好说话。
不枉萧白石对他全心全意。
应长风这么想着,屈尊地抬手给萧白石续了一杯茶。
酒楼中临近子时也没有要偃旗息鼓的意思,带了新剑的剑修喝得醉醺醺的,说话声逐渐变得大起来,失去了刻意控制与隔绝。
牧禾和萧白石耳力都好,此时把他们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应长风事不关己,在旁边喝着酒,吃小菜,不时喂一点荔枝膏给萧白石。
中庭一曲唱罢,那几人也起身离开。
等他们走了,牧禾伸手唤来小二结账,一点桌面隐去自己的气息,对萧白石比了个手势自己追上去。他们两人留在原处,萧白石捧着那碗冰雪冷元子,两边腮帮都吃得鼓鼓的像只冬天里存粮的松鼠。
“我们不去吗?”应长风问道,却也只随便说说,仍是坐得巍然不动。
萧白石摇头:“一起行动目标太大了。牧禾师兄在隐匿气息这一道上造诣很高,他自己去不会引起注意的,我们俩么,一会儿等他消息就行。”
“怎么等?”
“信号弹。再说我让红雀跟着了,师兄遇到事两手准备。”萧白石笑笑,哈了口气,“啊,好冷……你吃不吃?”
他吐出一团白雾,故意勾了勾手指,那团冷雾就凝结成了霜,轻飘飘地落在应长风面前的桌案,转瞬又化作水气蒸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