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得去了。”
众人纷纷找借口离开。
方卉愣站一会儿,拍陈纯然肩膀:“陈纯然,朗主任对你那么好,不会是真的喜欢你吧?”
“你要是看着一个人从小长大,你也会喜欢她。”陈纯然淡淡说。
“好像也是。”方卉皱眉。
严俊一干人奔出办公室,走到护士站还心有余悸。
“急匆匆的怎么啦?”叶佳音笑吟吟问。
结婚后少了浮躁多了骄矜,脸庞身材丰满圆润,衣服虽然没有花红柳绿的娇艳,不过都是一件大几千的,料子和做工都极好,颇有几分副院长夫人的架势。
“严俊跟方卉说朗主任喜欢陈纯然,这不是老虎头上捋须么?”一医生笑道。
“朗主任喜欢陈纯然这不是人尽皆知的事吗?”叶佳音诧异。
“我说的是那种喜欢,方卉想做朗主任夫人,但我觉得陈纯然更像主任夫人。”严俊咕哝。
叶佳音若有所思。
“急诊室呼叫烧伤科急诊室呼叫烧伤科……”急诊手机尖叫。
众人顾不上说闲话,忙碌起来。
患者才刚二十四岁,维修电网时变电箱爆炸,周身焦黑。
“这还能救活吗?”方卉惊叫,连孟涛都觉束手无策。
陈纯然检查了一下,患者强直性肌肉收缩,心跳及呼吸虽然极微弱,却还没完全停止,当即给患者穿刺置管建立静脉通路,吩咐:“马上补液。”
一般烧伤患者补充晶体-液、胶体-液和葡萄糖改善微循环,患者Ⅲ°烧伤面积超过50%且休克较深,陈纯然开出的补液单中又加了碳酸氢钠,用以纠正酸中毒、硷化尿液。
送患者来的是他单位的人,对患者身体状况不甚了解,还没联系上患者亲属,不知患者有没有心肺疾病,又来不及做心电图和肺部X光片,陈纯然特别叮嘱叶佳音,必须密切关注不错眼盯着滴注,必要时调慢滴注,防止过快输液引起心力衰竭、肺水肿等。
手术通道建立,马上要进手术室了,呼叫手机急切嘶叫,叶佳音颤声喊:“陈大夫,患者……患者……心跳停了。”
患者心力衰竭,抢救无效死亡。
原因应是有心肺疾病,输液过快造成。
“叶佳音……”陈纯然抬手,重重一巴掌朝叶佳音掴去。
“我就刷了一下手机,走神了不到五分钟。”叶佳音捂着脸流泪辩解。
“一分钟的走神都有可能要了一条人命,我说了你很么多次了,上班时间不能玩手机,医护工作不容疏忽,稍有不慎就会有人命断送在我们手里。”陈纯然眼睛赤红,扑过去,抓住叶佳音踢打。
“纯然,你别这样。”孟涛上前拦。
陈纯然气疯了,力气大得他也拦不住。
孟涛拦了许久没拦住,看看叶佳音披头散发,衣服凌乱,脖颈青紫伤痕,急得喊众人,“过来帮忙拉。”又喊苏北:“快给郎泽和覃副院长打电话。”
众人上前。
陈纯然厉声喊,“都站一边去。”
抓着叶佳音毫不留情接着暴打。
“何必这样。”孟涛叹气,劝道:“不看僧面看佛面,冲着覃副院长的面子,你快停手。”
“做错的如果是覃副院长我也一样打。”陈纯然怒声道。
叶佳音原来惶恐地任由她踢打,霎地抬头,尖声对骂:“陈纯然,你不用一副普渡众生菩萨样,患者伤得那么重,就算输液没出意外也不一定就救得活,我知道你看我不顺眼,你也不用借题发挥,我这就辞职。”
“要辞职可以,领了处分,赔了人命钱再走。”沉沉一声低喝,覃清大步走过来,蓝色暗纹衬衣,黑色西裤,外面穿着白大褂,庄严肃穆。
“老覃!”叶佳音不敢置信,委屈看他。
“覃副院长。”陈纯然看着覃清,竭力忍着泪水倾泻,“我不是针对叶佳音,我只是……只是……”
“我知道,你只是想尽力抢救每一个可能抢救的生命。”覃清温声说。
“那年,老师宣布我妈生命体征消失,我很想很想出现奇迹,我妈没有死,可是没有奇迹,我就想,我要当烧伤科医生,尽可能救活每一个患者。”陈纯然捂脸,清亮的泪水源源不绝从指缝滑落。
众人一阵沉默。
张雅先跟着哭起来。
方卉低垂头,眼眶也红了。
第49章
本以为嫁给覃清从此扬眉吐气,陈纯然不敢再喝斥自己,谁知变本加厉,不止挨骂,还挨打,更恼的是,覃清当众给自己没脸。
回到家中,叶佳音抑制不住怒气,尖声哭骂。
“陈纯然仗着郎泽宠着捧着不把人放眼里,自大骄傲,也罢了,我是你太太,你却帮着陈纯然!”
“我是医务科科长,医院的副院长,不管是谁,只要犯错我都要批评。”覃清面色不变,无内疚也无安抚。
“你就这样对我?”叶佳音失望不已,本来还奢望着覃清顾虑身份,只是人前做做样子,想不到他内心也是这么想的,“我要把孩子打掉,我要离婚。”
覃清拿了杯子饮水机上接开水,闻言怔住,开水满溢出杯子,淋淋漓漓烫到手指上毫无知觉。
“我要把孩子打掉,我要离婚。”叶佳音咬牙切齿,再次喊。
覃清搁下杯子缓步走到窗前,入夜了,点点灯火,夜色总让人感到惆怅,当年,妻子在手术台上挣扎,他走到半路上又回了烧伤科,连她生前最后一面也没见过,手术结束赶过去,妻子和出生时已没有呼吸的孩子尸体已经僵硬了,这些年也曾想过,如果时间倒流,回到那一日,自己还会不会跑回烧伤科去抢救病人。
“如果你处理陈纯然,我就……我就不打胎不离婚。”叶佳音声音低了,软了。
覃清涩涩笑了。
时间过去十八年,不一样的枕边人,相同的选择。
“我不会处理陈纯然,她没错。”覃清缓缓说,转过头,定定看着叶佳音:“你如果不喜欢医护这一行,当年就不该干这个工作,你想打掉孩子离婚,我没异议。”
“你连孩子都不要了?”叶佳音勃然变色。
“你还是没弄明白。”覃清低叹。
健康所系,性命相托,恪守医德,维护医术的圣洁和荣誉。
每一个医生一辈子都不能忘掉且必须遵守的誓言。
职业操守面前,个人的一切都要靠后。
覃清把叶佳音带走了,陈纯然没有从悲愤颓丧中走出来。
她觉得自己也失职了。
明知道叶佳音是什么性子,人命攸关的事就不应该交给她。
郎泽的安慰,同事的劝解没能让她释怀。
晚餐没吃,蜷着腿坐在沙发上,来回颠动着手机。
很想有一个人陪着自己说说话。
没开灯,四周幽黑,门窗桌影模糊的轮廓,只有手机屏幕闪烁着微弱的光亮。
手机静悄悄的。
薄兆莛没打电话来,也没发微信语音过来。
他好像把她遗忘了。
那一天早上他做虾仁粥被她赶走,到现在二十天过去,两人没再联系过。
陈纯然有股如释重负的轻松。
又有难以言说的失落。
她从来不是黏腻的人,母亲去世后,郎泽虽然疼她,到底不是亲人,无法任性随心,没想到跟薄兆莛相识短短时间,居然迟来的女儿娇弱起来。
“你走不进他的家庭。”郎泽的话在耳边响起。
还有更早些,苏北说的话:“服了你了,你这个样子就算结婚也得离婚。”
即使薄兆莛的家庭接纳了她,她工作忙起来没日没夜也顾不上家庭,最终会如苏北所说,结婚也会离婚。
明知结局是死路,何必还撞上去。
陈纯然把手机往单人沙发那头扔。
扔得远远的,拿不到看不到,就不会想了盼了。
接下来几天,陈纯然也没时间纠结。
患者意外身亡事件被曝光,闹得沸沸扬扬。
最先不知是烧伤科哪个住院患者的家属发了手机拍的视频到网上,视频里头,陈纯然高声怒骂,抓着叶佳音踢打。
敏感的媒体记者嗅到不寻常味道,潜入中心医院烧伤科悄悄找病人家属采访,很快,完整的事件经过发到各媒体上,最初那份摄相模糊声音不清的视频经过技术处理,画像清晰声音明朗,甚至覃清赶过来后,陈纯然捂脸流出的泪水在视频里都透着热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