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良久,倪滧的声音才缓慢地响起来:“ 我觉得……他不适合那里。”
大部分同学,尤其是一班经过他们窗前的时候,倪滧都敏感的发觉他们厌恶、恐惧害怕的眼神。
而他们看着的对象,却是她身边嚣张不羁的同桌。
她挺反感那些眼神射在暮深身上的,可就连她自己也没明白,这种反感是为什么。
……
暮深慢悠悠地走在走廊上,转进教室门口的那刻,他一眼就看见了自己乖巧可爱的小同桌缩在椅子上搓小手。
他看了眼自己挂在椅背上的外套,无意识地皱眉,在心里 ‘啧 ’ 了声。
所以他刚刚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没把外套带出去。
暮深走回座位将自己的外套拿起来就往倪滧的头上盖。
暮深身形修长,外套自然也比倪滧大了几倍。倪滧身形娇小玲珑,整个人都快被他的外套罩得找不着人了。
倪滧正读着自己的笔记眼前却突然一黑,她有些慌张地想睁开,可她力气小,暮深也不让她挣脱。
他用手压着外套的衣摆坐回原位,也不怕把倪滧憋坏,就这么撑着头好以整暇地看着倪小河豚在自己的外套里挣扎。
暮深的外套长时间挂在椅背上,主人的体温早就散了,碰到倪滧裸露在外的手腕时还是有些凉。
她闷在暮深的外套里,周围都是不熟悉的味道。
倪滧又急,呼吸也变得不规律了,不知不觉吸了好多口空气,让这股陌生的味道便变得异常清晰,像是有人在刻意让倪滧记住这股味道。
大概猜到是谁后,倪滧就不再挣扎了。
她轻轻地呼吸,像是怕自己的鼻息会破坏她身处的这片黑暗。
外套上的味道有些像一片被迷雾环绕的森林香气。倪滧皱了皱鼻子,突然觉得闻人家外套上的味道的行为有点像变态。
不知是不是被闷的,黑暗里倪滧的耳朵悄悄地染上了一层绯色。
外套外,在倪滧看不见的地方,方可禅叹道:“ 深哥又欺负滧滧了。 ”
萧仪伊一个回头,忍不住笑了:“ 那可不一定。 ”
沈慕双神神秘秘地趴在方可禅的桌上,随便拿了支笔就往桌上的书写。
“ 哎哎!你别乱写,这是滧滧的书! ”
眼看已经来不及了,方可禅又叹息着将书本转了回来。
沈慕双的字是从小练过的,秀气大方,每个字似乎都透着属于她的气质,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赏心悦目。
‘说不定是喜欢呢? ’
方可禅看着那行字,只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在崩塌。她朝着沈慕双大喊:“ 双双你疯了,不可能! ”
暮深见倪滧不再挣扎了,轻轻抖开了一个小口子,让倪滧的眼睛得以重见天日。
当然,也只有眼睛而已。
暮深的外套盖在倪滧的头上,他的一只手将两边衣料拉在手上,外套就这么罩着倪滧的小脑袋,围着倪滧的下半张脸和身体,像是给倪滧穿了件斗篷。
倪滧的一双眼睛就这么眨呀眨,像把小扇子扇呀扇,吹了口凉气到暮深心里。
暮深将身体往前倾,那只抓着外套的手也轻轻地往自己身前拉了拉。
他们离得越来越近,要不是隔着层布料,两人的鼻息早已交缠在一起。
他沉着嗓子说:“ 小天使,以后我们交换吧。你给我糖,我借你外套。 ”
距离拉得近了,倪滧一双眼里便只倒映了暮深一人的身影而已。
只他一人,独他一人。
暮深看着她的眼睛,突然就不想退回去了。
气氛暧昧得刚刚好,可小河豚似乎并未察觉。
“ 我不。 ” 倪滧眨着眼睛,声音轻软却坚定,将暧昧的气氛破坏得一干二净。
“ 糖我得给四季,你外套只有秋天和冬天能用。 ”
倪滧给暮深分析得清清楚楚,说得头头是道:“ 一点都不划算。而且你为什么总叫我小天使? ”
“ …… ”
暮深默了片刻,忍不住笑了出来,也不打算答倪滧的最后一个问题。
他又把身子往后倾了回去,可抓着外套的那只手却并未放开,似乎就是不想让倪滧露出除了眼睛外的其他部分。
“ 那你就想个四季都能用的,划算点的出来。 ”
倪滧看着暮深,似乎真的在想,一双杏眼眨了又眨。迷雾森林的香气似乎越来越淡了,还掺杂了点周围的冷空气。
暮深一双勾人夺魄的眼睛瞥向一边不再看她,声音有些压抑,嗓子也有些发紧:“ 啧,不准眨眼,再眨把你重新捂起来。 ”
倪滧:“ …… ”
又作妖,哪有不让人眨眼的!
倪滧不理他,继续眨着眼睛,似乎就是故意要和暮深作对。
暮深虽然没看着倪滧,可余光都是她,自然看见了她的小动作。
暮深勾唇一笑,正想给小同桌点颜色瞧瞧,闷在外套里的小同桌却出声了。
她嗓子软软轻轻,就算闷在外套里也好听。
她像沾了蜜的风,裹满了不为人知的小心思。
“ 我给你多久的糖,你就做我的同桌多久,这样好不好? ”
暮深看着倪滧澄澈的双眼,突然有些读不懂她话里的意思,随口应道:“ 好啊,那你过了这个学期我们还继续做同桌,以后也不用换了。”
暮深想了想又笑,轻轻松开攥在手里的外套衣料:“ 这个交换划算?你就算不给我糖也…… ”
“ 所以你别转去一班行不行? ”
你别离开行不行?
外套被暮深松开,自然而然地顺着倪滧的头上往下滑,恰恰盖住倪滧的肩膀。
原本被遮住的下半张脸露了出来,宽大的外套披在娇小的身上,像个半大的孩子。
小脸白净,眼里是窗外的景和眼前的人,看得人心动,却也莫名惹人怜惜。
月白,云娇。
带着某人二分之一的心动。
“ 谁告诉你我要去一班? ” 少年嗤笑了声,是往常那副不屑又嚣张的脸。
他一手撑在桌上托腮,一手搭在倪滧的椅背上,让倪滧觉得有些压迫感。
倪滧觉得他们的距离近得有些危险,身体往后倾,不想靠他太近。
她伸手将肩膀披着的外套拿下来,想还给暮深,却被那人抢先一步道:“ 穿着。 ”
暮深一抬下巴,说得无所谓似地,可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 顺便拿个糖来。 ”
倪滧:“ …… ”
倪滧从书包袋子里掏出了几颗糖,暮深挑了颗薄荷味的,拆开糖纸就把糖往嘴里扔。
一双桃花眼瞥向前方,半秒后又转过来问倪滧:“ 萧仪伊说的? ”
倪滧心里有些惊叹少年的细心和敏感。
她明明半句都没透露,这人是怎么猜到的?
暮深挑了挑眉,看着倪滧那张面无表情的脸,问:“ 为什么不想我转去一班? ”
薄荷糖的清凉感从舌尖蔓延开来,在潮湿的冷空气中,让人越来越清醒。
暮深见倪滧不说话,也不催她。
他舌尖抵了抵腮帮,轻轻哼笑一声问:“ 你知不知道如果我真的转到一班去是什么意思? ”
“ 意思是我即将继承暮家的所有家业,公司金钱和地位。 ”
暮深嘴角带笑,盯着倪滧的桃花眼却透着冷光,就像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样,危险不善,让人心寒:“ 你是不是看不得我好,觉得我配不上暮家?是个祸害?”
将近四个月的相处似乎成了久远的过往,距离一下子被拉得很远。
倪滧被他这种眼神看得心脏猛地一缩,久违又清晰地感受到这人身上存在着的所有并非善茬的气息。
暮深从她第一天来学校,就从未用这种眼神看过她。
还是有点可怕的。
倪滧下意识地地将小屁股往后挪一点,垂下眼帘不再和暮深对眼,卷翘的睫毛轻轻颤抖着,外套下的手也微微出了些汗。
周围的空气似乎又低了几个度。
暮深看着倪滧越来越苍白的脸和唇,心里一沉,闭了闭那双不自觉就透着冷意的眼。
再次睁眼的时候,他脸上的阴霾寒意散去,又成了那个整日恹恹又嚣张的斩桃花少年。
嘴里的薄荷糖有些化了,带着微辣的味道。
倪滧总是很沉默,一直都是暮深在自话自说,像是在跟得不到回应的陶瓷娃娃对话,让暮深觉得自己莫名有些傻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