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的柳淼和霍鹏。
柳淼心中小鹿乱撞,被突然夺了一直想做的队长,却丝毫没有恼怒,反而心中尽是雀跃。这是她第一回 与孟缄同队,脑子既热且懵,一开始好几个球都没接住。
柳淼对上孟缄投来的目光,瞳眸幽黑,甚至脸上都照着千年寒冰,柳淼不自觉打了个哆嗦,深深自责,遂凝神镇定,全力拼起来。
一场蹴鞠,孟缄队大胜,她与他一同在旁歇息,孟缄侧身向郎儿摊手,朗儿递来食盒,孟缄转交柳淼手中。
柳淼以为他是还盒,笑着接过,却感到比空盒分量发沉,径直打开来看,不由惊叹一声。
孟缄把脸偏过头,避着她的目光:“京师的玉兔糕,想让你也尝尝。”
柳淼抱着食盒的手,甚至整个人都发软,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孟公子既同她一道蹴鞠,还特地送她糕点……直到人抵柳府,她整个人都是痴的。
嘴角的笑是挂上去就摘不下来。
两个丫鬟书童都忍不住道:“小姐,您就差手舞足蹈跳着回家了!”
柳淼也不否认,竟真当着丫鬟的面转了个圈圈,结果一下子转到正要出门的柳老爷怀里。
柳老爷笑道:“是什么事让我的淼淼这么高兴呐?”
柳淼朝父亲做个鬼脸,不告诉他!
柳老爷望着女儿欢快的身影,眉间却缓缓浮起忧虑:他前几日宴请诸位夫子,听说了女儿对那孟家公子如何如何宝贵,连夫子们都看出来。
估计今日女儿亦是为那孟缄高兴。
做父母的的自然不舍女儿嫁出去,但若柳淼是真心喜欢,却也希望她能遂意。看来得找个机会,亲自测一测孟缄的为人和品性了……
柳淼哪晓得父亲正为自己操心,回闺房对着兔子,根本舍不得下口,连碰都舍不得碰。后来直到这玉兔糕坏了腐了,她仍供在房中不愿丢弃。
春逝夏生,锦云学堂的季考近在眼前,柳淼“自然”愈发多地向孟缄请教。
历年的考题,她都做了拿给孟缄过目。
孟缄认真过了一遍,说实话,她的答卷并不令人满意。
孟缄这才特地留心起柳淼的成绩,原来前几次月考她都是倒数二、三……看来是基础不行。
孟缄细细给答卷批阅,每一题都点出源自哪本书,希望她明白只有追根溯源,才能融汇贯通。
孟缄把试卷交还柳淼,同一天,学堂里,他发现柳淼执着他批改的试卷,正与霍鹏讨论。
孟缄默不作声,眼睛盯着面前《尚书》,耳朵却竖起来往后听。
霍鹏道:“‘彻彼桑土,绸缪牖户’,我觉着是要保家卫国,这谁给你写的,怎么说慈母护犊呢?”
孟缄听得气就上来了,他都给她详细批了,她还有不懂?有不懂为何不来问他?去问霍鹏?
霍鹏月考倒数第五,她也不怕越问成绩越差。
孟缄站起身走过去,柳淼隐隐觉着背后有如刺目光,心头哆嗦,回过身来。
对上孟缄目光,他顷刻问她:“哪句不懂?”
“有二十……”柳淼在心里掰着指头数,“二十三句不懂。”
“我来给你讲。”孟缄一把夺过试卷,回身就走,柳淼立即丢下霍鹏,跟着跑回来。
孟缄坐下后偏头看她,见柳淼一副惴惴不安,又小心翼翼的样子,仿佛做错了什么事。孟缄深吸一口气,让她指出问题,他逐一细讲。
结果才讲第一题,他就发现没法简单解说——柳淼基础不行,得从头开始补起,她才能明白。
孟缄问她:“你家请了教书先生吗?”
柳淼如实作答:“之前请过,上了学堂就都辞了,”
孟缄再次深深吸气:“七月二十季考,还有十五日,下学后我帮你补习。”
柳淼大喜:“好啊!那是我去你家?还是你来我家?”
孟缄闻言心头一沉,眉抑制不住蹙紧,他怎么可能把柳淼带回家中?!且也绝不会踏足商贾之家。
孟缄语气转淡:“找间茶室更方便写。”
柳淼从来对孟缄言听计从,无一丝一毫多想,立刻自己花钱买下一间茶室,笔墨纸砚皆由她背,专门等孟缄补习。
她每次到得早,干坐一两个时辰,孟缄才准时抵达。第一日柳淼激动得夜里睡不着觉,夫子课上亦分心,且拒绝了霍鹏邀请去蹴鞠——她出门前好生打扮过,发髻不可乱了!
可孟缄似乎并没对她多看几眼,到了茶室,只将诗书数里,两人面对面始终隔着距离,柳淼默默观察,瞅着孟缄的下巴,顺着好看的弧线往上,夏日天热起来,他额头上有晶莹的汗。
柳淼一双情人眼,觉得孟缄的汗都是香的。
“懂了没有?”直到孟缄愠声发问,柳淼才回过神来。
她陷入深深的自责,努力拉回心神,认真听起课来。可仍有太多不懂,总遭孟缄批评斥责。
柳淼心中愧疚,希望自己这个笨蛋,不要再惹孟公子生气。
她不再蹴鞠,学堂内外,加倍用功,柳府中日日学过子时。
柳老爷瞧着心疼,劝她,不听。柳老爷让夫人劝她,柳淼也不听。
一日学到过丑,柳淼眼皮打颤,脑袋一晃,差点磕在书案上。
值夜的丫鬟禁不住劝道:“小姐,你早生歇息了吧。”
她家小姐就算不读书,依然是一辈子锦衣玉食,这般辛勤折磨自己,又是何苦呢?
柳淼却道:“把厨房里的剔骨刀拿来。”
丫鬟大惊,以为功课太难小姐想不开。
都给吓哭了。
柳淼哭笑不得:“我想锥刺股,提提神。”
丫鬟哭着劝她不要伤身,柳淼转口就说:“那好吧,把我的头发吊起来,我要头悬梁!”
……
她都诸多努力,只是不与孟缄诉苦。
到了第十四日,孟缄给她出了一份考卷,作答交卷,孟缄执在手上细览,柳淼进步不少。
孟缄心中泛起欣慰,然而面上仍是肃然:“还有许多题能答得更好些。”
“好,我回去再重答一遍。”柳淼奋力点头,见孟缄脸上无笑,她也不敢笑。
其实日日一室相处,再沉溺爱慕的人,也能冲破幻觉,觉察到一两丝真相。
柳淼隐隐觉着,孟缄对她,并不像她对孟缄那般热情。
许多时候,他都在刻意保持距离分寸。
但说他冷落她,却也不是,明明有些霎那两人是亲近的,他也始终言语温和,没有排斥她。
也许用“不冷不热”形容孟缄的态度,最为贴切。
但毕竟有那些亲近的霎那……
柳淼这样想着,回味着,越回忆心底越甘甜,像一条蜜河缓缓淌过。虽然亲密的时候少,屈指可数,但她已经心满意足。
“柳姑娘。”
柳淼正出神,听见孟缄喊她。
他朝她微微颔首:“明日季考,马到功成。”
柳淼嘴角漾起来:“孟公子,也祝你再夺魁首,马到功成。”
孟缄闻言神色平静,并没有什么变化。两人的书童各自收拾,准备回家,孟缄盘膝坐在旁边,突然开口:“柳姑娘,考试时你把字写清楚些,以免引起歧义。”
批她的卷子,好些因为字迹太潦草而加大辨认难度,有几位夫子他的了解的,没有同样耐心,到时候就直接给柳淼判差了。
柳淼手上正好攥着笔,准备交给书童,听孟缄一说,不由“嗯”了一声。
孟缄起身走过来,掌贴着她的手背攥笔:“你握笔的姿势其实是错的。”
终忍不住纠正她。
孟缄握着她的手,隔着桌案半厘距离,空走了“柳淼”二字,让她感受正确的姿势。
教完孟缄手由心控,不由脑控,未从她手上移开。
她的手背仍贴着他的手掌,抵得牢牢,两人都微微发汗,谁也没有开口说话,谁也没有把手挪开。
半晌,孟缄先移开的手,起身告辞。
翌日开考,三日后放榜,孟缄毫无悬念考了第一名。
柳淼却是一飞冲天,竟考了全学堂第三名,她兴奋无比,正与霍鹏等人庆祝,见着孟缄过来看榜,立即激动朝他挥手:“孟公子,我考了第三名。”
脸上是笑,但眼泪都要出来了。
孟缄隔空点了下脑袋,挤出一笑,而后回过头去,回应旁人。
柳淼心里有些微微失落,大伙囔着要庆祝本季结课,去城郊郊游,她也没有跟着起哄,有些没有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