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沈璋还在那儿悠哉悠哉地喝酒,李湛不禁冷嘲一声,“你倒是够有闲情雅兴,都这种时候了,居然还有心情喝酒。”
“这种时候?什么时候不都是一样吗?四海升平,天下无事,连皇上今日都闭门不出了,我自己在家里喝杯酒又能怎样?”
他依旧未起身,只是又将喝空了的酒杯拿在手中细细把玩,一边淡淡挑眉道,“倒是你,湛王殿下,平时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怎么突然有心情来我这儿了?”
平时在朝堂上,看在皇帝和文武百官的面子上,他很少与李湛过不去,但是私下里,他可没必要跟他装那些虚的,即便是在外面时的点头之交,他也懒得维持。
除却他本就性格倨傲,不屑与他为伍,这也与过去有关。
其实这李湛表面放荡轻浮,无心权位,但实际上却是一个相当有野心的人,他瞒得过旁人,但却依旧瞒不过他的眼睛。
因为他的眼神,跟自己一样冷厉锋锐,又容不得瑕疵。
他故作轻浮,而自己冷硬心肠,同样都是伪装自己,却也都殊途同归,他们两个都是一类人,都不允许旁人轻易触及自己的内心,只不过他比自己还要野心勃勃,志在皇权。
或许也正是因为他们太过相似,所以他与这李湛,倒也有些恩怨过节,不管是在朝堂,还是在感情方面。
其实最开始这李湛有心想拉拢他,只不过自他入仕后,便与当今皇后有些因缘恩情,他既然已经决定为皇后效力,自然是不能背信弃义,转投九王帐下成其幕僚。
而这李湛当年拉拢他不成,竟然又打上了白霜的主意,不管当年他们究竟怎样,即便后来他又放过了白霜,但白霜的名声是毁了,他也跟着脸上难看,作为男人来说,这对他也是大大的耻辱。
说好听些他是将白霜‘放还’回来,但其实白霜当年就是被他糟蹋了个彻底玩够了,才又被他撵回了沈府。
他这比直接将她赶出去流浪街头,还要让他面上无光,颜面尽失。
他就是存心想让他难堪,已报当年之仇。
既然自己不能为他所用,那必然就已经是他的敌人了,更何况他乃当今首辅,在他眼里更是如眼中钉,肉中刺,即便面上不显,但挡了他的道,自己这块拦路石,他肯定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无论有没有白霜这个导火索,两人发展到如今这步,或许也是早晚的事情,对于李湛的那些手段,他心里也一点都不奇怪。
只不过他们素来两看生恨,平时当着朝臣时都懒得多话应付,他这府上李湛更是极少会来,今天不上朝,最近也更是没什么风吹草动的事,他突然间怎么会想到来他这儿?
虽然面上不显山露水,但说实话,现在他心里也多少有些浮躁,拿不准他到底卖的什么药。
“我今天会来,自然是发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要与你说。”李湛又开口,对他似笑非笑道,“与你有关,只怕我说了,你就没什么心情再继续喝酒了。”
“……”
“刚才我去了温家吊唁,碰上一熟人,你猜猜我遇见了谁?”见他依旧不语,他又笑眼盈盈,心情很不错道,“这个人你也更是再熟悉不过了,她叫白霜,当时你大婚那天她不清不楚地跑了,如今又突然出现在了温侯的丧礼上。”
“啪——”
沈璋目光直直,手上的酒杯陡然滑落,激起了一地尖锐回音。
第48章
“你说什么?!她怎么会在温家!”
惊愣片刻后, 他又目光狠厉道。
“怎么就不可能?她好歹也是伺候过我一段时日的女人,我不可能记性差到连她的脸长什么样儿都忘记吧?”李湛摊摊手,表情有些无辜道, “不过她现在八成已经不叫白霜了, 至于如今又成了什么身份, 叫什么名字, 想必你比我知道得更清楚。”
沈璋闻言后,细想了片刻后呼吸越发得急促, 他气得额上的青筋都有些暴起。
自从白霜失踪后,他就一直在找她,能找的地方他都找过了,连温府他也打探过好几回,可都一无所获, 他知道前些日子温玉得了一个很喜欢的小妾,两人还一起去东墨住了段时间, 但他万万没想到,他们居然那么大胆,居然就在他的眼皮底下欺瞒他。
他们怎么能,怎么敢这么肆无忌惮!
“哎, 越是危险的地方, 反而越安全,这话还真是一点都没错。”
李湛幸灾乐祸地嘲弄一句,又看着他调笑道,“你费尽心思, 苦苦寻找, 以为她大概逃到天涯海角了,哪料她人却还在京城里, 而且还就是这般放心大胆地生活在你情敌家。”
“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沈璋你聪明一世,却独独在女人身上犯蠢,栽跟头,本王我都有些可怜你了。”
沈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随即便起身,脚下生风般地推门而出。
李湛心晓他要去哪,也能猜到之后会发生什么,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就让他们俩斗吧,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无论谁赢,渔翁得利的那人总会是他。
沈璋把温玉逼急了最好,只有将他逼得退无可退了,他才会明白谁才会是能助他一臂之力的人,想一直独善其身?哪有那么容易?唯有挑战他的底线,他才会下决心做出最终的选择。
而那个女人,正是他的软肋,也是以后搅动风云变幻的导火索。
这个天下,也快要江山易主了。
他相信,最后胜出的那人也一定会是自己。
他微眯的目光冷锐,直直地注视着他离去的身影。
……
温侯的棺椁刚葬入陵墓,便见沈璋脚步匆匆过来。
他身后紧紧跟着的温家侍仆一脸紧张,想来已经是尽了全力,但依然还是没能拦住他。
他一眼便发现了那垂着头故意遮掩面容的女人,于是直接无视掉周围的所有人,想要上前去抓她的手腕。
温玉很快便横在了他身前,将身后的女人紧紧护住。
后面安乐紧张地抓紧了他的袖子,一脸惴惴不安。
温玉又挺了挺胸膛,望着眼前那男人无畏道,“沈大人这是做什么?她是我的妻子,你刚才的行为未免也太失礼了些。”
“你的妻子?你还真有脸说。”沈璋气极反笑,他又朝温玉身后看去,投到她身上的目光直锐。
“都到了这种时候了,你居然还能恬不知耻地躲藏。”他厉声道,呼吸也有些急促,“你站出来,我要你看着我的眼睛,亲口告诉我你到底是谁的妻子!”
“……”
安乐心脏跳得砰砰响,脸上也因为惊吓羞愧涨得通红,但她还是立着未动,对于他的愤怒只当自己没听见。
“你敢吗?你敢当着众人的面说自己是谁吗?你敢说你真的爱他,就只是他一人的妻子吗?”
他又阴暗地笑了笑,脸上阴沉得瘆人,“不,你不敢,你离开我,就只是为了给他当个妾,你下贱!”
“沈大人请自重,你侮辱我可以,但请不要侮辱我的女人!”
温玉也面色阴冷地回嘴道,“我知道沈大人大婚当天丢失了妻子,但也不能见谁就当成是她,人有相似,即便她再像白霜,她也不是她。”
“沈大人痛失所爱,本世子心里也十分同情,但希望你不要借着我对你的这份同情与隐忍,就越发过分,今天是家父的丧礼,逝者已矣,出于尊重,还望沈大人能让他清净,不要专挑这种时候发失心疯,打扰他的安宁。”
“家父停棺数日,也不见沈大人登门上一柱香,或许今日也本不该出现在这里。”温玉面上毫不留情,只是冷冷地吩咐家仆道,“送客,沈大人也该回去好好清醒一下了。”
“好,算你狠!我看在今日是温侯的葬礼,可以暂且不与你争吵,但你休想我会这么轻易地就此放过你们这对奸夫淫妇!”
他薄怒道,紧接着便甩袖离去。
安乐见他走了,这才松开了一直紧握温玉衣服的手。
但心底还是十分不安地怦怦乱跳。
沈璋居然亲自找了来,看他这副不肯轻易善罢甘休的嘴脸,她心底隐隐不安,担心以后还会再发生什么事。
“你脸色怎么这么苍白?”
温玉回头见她面色不对劲,不禁又担心地摸了摸她的脸,“脸上却这么烫,该不会是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