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托起他的手臂，纤长冰凉的五指，轻而稳落的触碰，长发垂下，拂过他微微立起的毛孔。
呼吸，窒了窒。
“上个药而已，你那么紧张做什么？”
明明二人更亲密的事情都已做过。
沈铭昭凝了眉眼，强自神色平静：“我没有紧张。”
“是么。”
他压抑着心跳，想起一些事情。
“陆冷星……”
“嗯？”
“在末特班时，有一次野外训练课，你的脚受伤了。”
陆冷星回想了一下：“喔，好像是有。”
“那一次，宫望为你处理了伤口，原本还想将你背到终点，但被你拒绝了。”
“是。我当时觉得他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沈铭昭笑了一下。
“你提这个做什么？”
“我那时也看到了。”
陆冷星微感讶然：“所以你就在旁边看着？”
“不是……”
“你一定当时就在旁边看着。宫望那个不知哪学来的包扎技术，我快二次受创了。”
“我，那个时候，不能……”
不能朝你走近。
他道：“确实，若当时换我来做，肯定能做的比他好。”
他想，起码好个十倍。
陆冷星一笑：“你还是那个谦逊稳重的沈铭昭么？”
“你……不喜欢这样么？”他敛了敛眉，认真道，“若你不喜欢，我可以……不，你喜欢什么样的，我都可以——”
我都可以变成那样。这对他来说根本不算难事。
他是想这样说的。
却又觉得露骨到难为情。
明明两人之间……
不。一定是顺序搞错了，一开始就错了。
倘若早知道会变成这样，这条河流不能跨最终也跨进了——他绝对会以更完美地方式认识她，然后，慢慢地——
都怪这该死的平行碎片。
“沈铭昭，”消毒水的气味旋绕鼻端，他听到她的问语，“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在第八次轮回时，选择一个人往西边的小木屋走么？”
“为什么？”
往西边的小木屋走，想去杀了林葵月。
这是正确路线的起始，一切计划的目标。
但这同样是大胆而疯狂的决定，他知道回溯能力者会这样做，却并不明晰其中的理由。
人都是惜命的，尤其是自己的命。历经复数次死亡，未必就能对生死完全看淡。对回溯能力者来说，每次濒死的痛苦，都会层层叠加，一次比一次更强烈。
主动接近林葵月，意味着主动接近死亡。
这并不是个一拍大腿，就能轻易定下的选择。
“因为你。”
“因为你救了我。”
陆冷星站起身，手按在了门把上。
“你救了我。所以我也想救你们。”
因果，是因果本身。
*
两人走上三楼，黑色数字变为54。
离下一个素数“59”还有5分钟。
一抵达三楼大厅，映入眼帘的，就是正中央的一个1比1人体模型。
男性人体模型，在明亮灯光下，血肉脏器鲜明。虽说是寻常的医学用品，但在四周的十多个护士怪物包围下，诡谲感不言而喻。
他们已经找到了左右手和左右腿，还剩下心脏、躯干、头。
心脏对应的是单词dark，躯干对应的是children，头对应的则是All Pri Nuer。
真是言简意赅的提示词。
两人绕过人体模型，在三层展开了调查。
调查并不能完整连贯地进行，每过一会儿，他们都得停下来，根据手腕上黑色数字的变幻，找寻躲藏的角落。
越往上，这群有着鲜血兔子头颅的怪物，其敏捷力和速度便越强，停住不动也鲜能阻碍攻击，二人不得不不断移动，与其周旋。
“59下一个素数是多少？”
沈铭昭答得很快：“61。61之后则是67，活动时间更长，我们再等一会儿。”
断续的调查，变动中的数字，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暴起攻击的怪物护士，这层谜题房间的设置乍一看松散自由，实际上一点都不容乐观。
Z给定的时间是4小时。
也就是说……必须在数字到达240前完成任务。
还差三样部件。
心脏、躯干、头。
陆冷星和沈铭昭绕过一侧长廊，步伐小心而谨慎，走到了尽头的房间——配电室。
咔——
门是锁着的。
沈铭昭环望四周，很快寻到了线索——几米外站着一个兔颅护士，腰间挂着一串钥匙。
他确认了手上的数字，65。
还有两分钟，时间充裕。
“小心。”陆冷星道。
沈铭昭点点头，走近了护士。
护士背靠墙而站，耷着肩膀，工作证胸牌上的员工号码是7203。露在粉白护士服外的手腿细瘦弯曲，身躯极不协调，五指朝外翻转，指甲很锋利，似是想抓碎什么东西一般。
钥匙挂在她的腰间。
流着血的兔子面孔异常安静。
沈铭昭伸出手。
哗啦。
钥匙入手。
怪物护士——没有动。
陆冷星悬着的心缓缓落下。
两人用钥匙打开配电室的门，机械器件的气味扑鼻而来，沈铭昭转身，欲把门合上。
唰——
一只手从门缝钻入，死死地抓住了他。
第96章
“沈铭昭！”
锐利长甲死死嵌入, 仅存的一线门缝，抵不住怪物扭曲的身形。
她居然就这样抓着沈铭昭的手臂，将整个大臂与肩膀弯折至不可思议的角度, 大半面兔子头颅在晃动, 硬生生想要挤入房间之中。
“陆冷星，别管我，先去找电源！”
唰。
锋利如刃的扭曲指甲, 在肌肤表层划出血痕, 鲜血滴落于地，沈铭昭手腕上的黑色数字——开始变化。
黑色变为红色，鲜红的一个“10”, 正在——递减！
10，9，8……
这鲜明的颜色和变幻方式，对于已分外熟悉猎杀游戏的陆沈二人而言, 其含义不言而喻——若数字降为0，后果不堪设想。
7，5……
沈铭昭微微咬牙, 沉下心绪，手抓过怪物的手, 欲将其掰扯开。
然而他越触碰, 那怪物的力气却越大。藏在人体皮肤下的机械手臂狠狠收紧, 兔子头颅在晃动着挤入门框，血红的双眼贴近了他的脸——4, 3，2，1……
“让开一点, 沈铭昭！”
哐地重响，陆冷星不知何时找来了一把大型扳手，银色工具闪过冷光，她狠狠用其击向怪物护士卡入一半的头颅！
这扭曲的头颅恰巧一半在门外，一半在门内，这凶狠的一击，根本避不开——沈铭昭亦毫不犹豫，借着这一档口，沉下力气，将怪物弯曲的机械长臂朝后一折，咔咔响音四起，他用受伤的那只手抬起肘，在其晃动的怪物头颅上再加一击。
哐当。
兔子头颅……掉在了地上。
毛茸茸头颅之下，是错综林立的数据管线，信号蓝光在其间一亮，一灭，周而复始。
陆冷星重重松了口气，甩开手中的扳手：“没事吧，沈铭昭。”
沈铭昭手腕上的数字变为黑色状态，现在浮现的是“72”。
距离下一个素数，仅有一分钟。
沈铭昭锁上配电室的门，捡起刚刚一阵争斗而滚落在地的手电：“我没事。陆冷星，刚刚太危险了，我不是说了不要管我么？”
“那样的情况，你让我怎么不管？”
“而且，”她指了指房间里侧的机器，“这些设备我一窍不通。要是关错电了怎么办。”
黑压压的配电室，手电筒燃起光亮，映出眼前人一副理所当然的面孔。
沈铭昭在心底叹口气，走上前。
“心脏的提示词是dark，黑暗，以简单的思路推理，应该是要让某个地方陷入黑暗——也就是停电。”
“会是什么地方？”
“不清楚。我们先在这层楼试一下。”
“好。”
沈铭昭用手电粗略通读了一遍这间配电室的说明，随后着手在配电柜和出线柜上操作起来，这间医院的供电很奇怪，有的楼层一片明亮，有的楼层则早就断电了许久。
几分钟之后，陆冷星听到了一声“咔”的响音。
三层楼的电，停了。
手腕上的数字递增至79，79依旧是素数，二人在房间内等了一会儿，等待79增至80。
“走。”沈铭昭压低声音。
陆冷星点点头，争分夺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