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子时起,到晨卯。”
“这么说,那老头是打算住下了?”
“嗯。”
云崖儿执手亲拈拂尘,思索了一会,遂又回了帐子。
莫逆看他入了帐篷,一时之间不知道要不要进去。
两人相处不多,对于这位玄门圣手,他大抵知道是位清冷刻薄的主。
出口的话,真是不中听。
早知道不过来了。
他隐隐有些后悔。
......
苏琉玉又睡了一个时辰,她心里有事,实在睡不安稳,睁开眼之后就准备赶紧去看唐老。
只是刚刚起身,就看到云崖儿端跪在桌案边,执手点香。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安神香。
和被子上草药的香味一样,让人闻着解乏而舒服。
她深吸了一口气,开始穿靴子。
“急什么?想不给钱?”云崖儿清掸香灰,缓缓开口。
他嗓音清澈,尤为动听。
只是出口的话让苏琉玉想骂人。
“崖哥,你怎么那么爱钱,你钱都用在哪了?”
她看着云崖儿一身素色道袍,还有一头斗笠,按理说,这位也不是奢靡的主啊。
苏琉玉问完,也不指望他回答,她起身把衣服穿好,随意挽了一个发,准备出门。
而就在准备走的时候,案台边传来低低的一声回复。
“自然是用在了该用的地方。”
“那是哪里?”
她问了一句,那边又不开口了。
说话别说一半啊。
她硬生生止住出门的脚步,走到桌案边,和他对坐着。
“崖哥,你不会喜欢赌吧,听兄弟一言,那玩意,就是玩物丧志。”
“......”
云崖儿心想,还是不要和她说话,降智。
他起身,拂尘一扫,准备走了。
苏琉玉也不拦他,比起好奇心,还是大事比较重要。
只是等她来到唐老这里,人压根没醒。
听说这位比自己睡的还迟,她走后竟然又研究了好几个时辰,直到午时才心不甘情不愿睡着。
对于唐老这种大能,苏琉玉实在是佩服。
她见这位估计要有一段时间才醒,想了想决定看看云崖儿在哪。
也许是好奇心作祟,现在她真的很想知道云崖儿用钱到底干了什么。
云崖儿在城中的位置不难打听。
他在北荒极有名望。
师从仙师玄右真人,又一手医术超群,只要报上名字,大街里就有人指了指住址。
苏琉玉顺着路,一路找到了一座破旧的道观。
道观里没名字。
显然是荒废了良久。
苏琉玉带着莫逆去敲门,开门的不是道童,而是鹤发垂暮的老年人。
一头银丝白发,眼睛都凹陷下去,骨瘦嶙峋,让苏琉玉微微有些震惊。
她上前一步,开口问道:“请问这位老伯,云崖儿可居于此处?”
他老者点点头,也不拦她,而是让出一步路。
苏琉玉行了一个谢礼,踏步观内。
刚刚一入观,她就觉得不对劲。
这道观里面,倒是比外面热闹。
只是,里面住着的,竟然全是老年人。
或者一些幼儿。
而那些老年人都有一个特点,就是有伤残。
真的很多很多。
这会北荒正是太阳正好的时候。
他们拉着春凳,惬意的在观内空地上晒太阳,脸上带着闲逸的满足,让苏琉玉都忍不住跟着他们放松了下来。
她慢慢往里走,看到和老年人说话的云崖儿。
虽看不清面目,但她可以听出来,此时的云崖儿,很高兴。
语调全没有往日里的尖酸刻薄。
而是像一个听话的晚辈,听年老长辈之间谈话。
这样的云崖儿,苏琉玉还是第一次见。
她忍不住走了过去,在他面前站定。
“崖哥,你的钱,就是用在了这种地方?”
难怪,这些老人大多伤残,那些钱,要养活这么一帮人,确实用的很快。
云崖儿发现她,倒没有多惊讶,而是又恢复他一身清冷的样子。
“来还钱?”他道。
苏琉玉扫了一眼周围,从袖子里摸出几两银子。
“这先给你,余下的,我要回长白书斋现取。”
云崖儿接过了银子,看着她,嫌弃一声:
“就这么点?”
“......”
第一百八十三章 又收徒?
刚刚和云崖儿说话的老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他看了两人一眼,对着苏琉玉慈祥的招了招手。
“哥儿过来,爷爷这兜里有糖。”
苏琉玉笑了笑,她长的本来就讨喜,嘴巴又甜,过去后接过糖,又打了招呼,两人很快的热络起来。
“还是第一次有人过来找崖哥儿,你是玉哥儿吧?”
苏琉玉点点头:“我和崖哥是好兄弟。”
“谁是你兄弟。”云崖儿立马反驳。
“你看,他就这嘴厉害。”那老人又道:“崖哥儿自小跟随真人修道,性格古怪,没什么朋友,你愿意和他说话,他心里头高兴着呢。”
“吴伯!”
“哈哈,你看他,害羞了吧,他在我这,可没少提你,都是说你好呢。”吴伯看着苏琉玉,眨了眨眼,意味明了。
真的假的?
没什么好话吧。
苏琉玉瞟了一眼云崖儿,发现他已经转身走了。
“玉哥儿快去哄哄,来来来,爷爷糖都给你。”
吴伯把口袋里的油纸包递给她,又指了指云崖儿的方向。
苏琉玉接过,笑道:“谢谢吴伯,改明再过来看你。”
“快去快去,人要跑远了。”
吴伯看着云崖儿的背影,笑骂一句:“这小子,关键时刻还得老子帮忙。”
一旁的老婆婆闻言,也顺了一嘴:“崖哥儿信上说,有个会忽悠人的姑娘,就是她吧。”
“可不是。”
另一边。
云崖儿走的不快,他向来都是一副闲散道派,一缕浮尘,道袍飘飘,苏琉玉一下子就追上了。
她把糖往云崖儿怀里递了递:“吴伯伯给你的。”
“走开。”
“你拿着啊,他说你喜欢吃甜的。”
“闭嘴。”
“......”
苏琉玉懒得和他说话,两人走了一阵,到了城里。
这个城,临近边关大营,不属于任何一个州府管辖,倒有点无人区的意思。
但比无人区要好的多,多是将士家眷落户于此,倒没治安的乱子。
现在临近傍晚,城里一个个小摊子摆了出来。
多是自制的,但却各个精致。
苏琉玉走到一个小摊上停了下来。
拿起一把木簪。
“哥儿好眼力,这是京城那边的样式,只做了这一把。”
这木簪雅致又大方,苏琉玉手里盘了一阵,问了一句:“多少钱?”
“五十文,小本生意。”
苏琉玉摸了摸口袋,这才发现自己的碎银子都给云崖儿了。
她伸了伸手:“崖哥,借我一两,明日还你。”
“你烦不烦。”
虽是这样说,却把自己钱袋递了出去。
苏琉玉摸出一串铜板,又指了指旁边的剑穗。
“老板娘,这多少?”
“一样五十文。”
苏琉玉正好把那一吊钱给她,把剑穗和木簪拿了起来。
随后又朝莫逆手柄上的剑比了比,又道:“挺合适的,带上吧。”
身后的少年一愣,耳朵有点红,伸手接过剑穗,小声道:“谢谢主子。”
云崖儿嗤了一声:“跟她这么久,送你个五十文的小玩意,也高兴成这样。”
莫逆知道他嘴不饶人,也懒的理他,他把剑穗小心翼翼的挂在剑上,脸上傻乐了一会,又道:
“主子,这簪子,也要送人吗?”
“嗯。”她把玩了一会,遂把它放回怀里。
“送给谁?”
“秘密。”
三人从城里回到军营,苏琉玉找元戈腾出新的帐篷,这会唐老已经醒了,两人又准备谈事去了。
云崖儿在军医所看了一圈,便回到帐篷。
他行到桌案上,准备点一缕安神香。
只是突然,他拿香的手一顿。
安神香边上,放着一两银子。
而那银子边上。
孤零零的躺着一柄木簪。
他微微皱眉,执手拿起木簪,指尖在簪顶微微摩挲。
那簪子还带着点余温,显然人刚放不久。
他看了看帘外,隐在斗笠下的目光,看不出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