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近的几个人炸锅了一样,手忙脚乱地脱下衣服扎住伤口,又摘了两块门板,抬着两个人就往镇医院跑。曲怀义一时心智错乱疯了一样,心里想着赶忙去告诉大嫂____昊富的母亲,可是双腿双脚不听使唤,疯狗一样满村乱串撕心裂肺地叫着:“电锯死人了,电锯死人了……”
那年代的镇医院是以中医疗法为主的医院,大夫大多数是十里八村的老中医,对于外科手术都比较陌生。第一次见到这样两个浑身鲜血骨头外翻的病人,全院上下一下就全乱了套。一位老中医兼副院长还算镇定,赶紧安排几个医生检查了曲怀良的胸口,所幸没有伤着心脏重要器官,只是血流的太多了,赶忙安排大夫消毒止血包扎。副院长几个人围着曲怀忠快速诊断,声音也提高了八度:“都不要傻围着了,赶紧往县医院送吧!”
院长反应过来赶紧安排人,“把镇上的大头车叫过来,赶紧往县医院送。”医院没有救护车,镇政府只有一辆大头车。
老中医又道:“到不了县医院病人血液就淌光了,还是先清理伤口简单包扎止血。”
曲怀忠已经昏迷昏睡状态了。
镇政府就在隔壁街上,时间不长大头车轰鸣着赶来,可是车厢太小放不下整个人,坐着显然是不可能的。院长又反应过来,冲着司机和一个年轻大夫喊着:“赶快开车到县医院接人,过来治。”
这边一群大夫忙着照顾曲怀忠弟兄俩,那边一个年轻白大褂大夫跟着司机开车到县医院接人。
好在县医院距离镇医院不算太远,只有二十几公里,等县医院破烂不堪的救护车拉着三位专家带着医疗器械赶到镇医院开始急救时,大半天都过去了。曲怀忠已经全身失去了知觉在病床上昏迷着呢,所幸伤口清理的彻底经过简单包扎后,已经不再流血了。
就在这个档口,昊富骑车带着曲怀信赶到了医院,看到父亲的惨状,昊富像狼一样嚎叫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
曲怀忠的命是保住了,可是半个肩膀和整个右胳膊没了。
曲怀忠前后住了二个月医院,后期的医药费和住院费都是乡亲们几十块钱、几块钱凑得,到最后再也交不起了,那时候还没有医疗保险,再说也没有住下去的必要了。本来镇医院治疗水平就非常有限,无非就是定期换药清洗伤口消炎包扎老套路,昊富和母亲轮换着没白没黑在医院伺候病人,两个月过去也都极度疲劳头脑都麻木了,万般无奈之下就把曲怀忠接回了家继续治疗养伤。
“木工作坊”停业了,村里最早的一个“个体工商户”联合体解散了!那时候农村穷,农村人穷,农村人的思想也“穷”,但是农村人善良、质朴、朴实,有一分钱出一分钱,有一份力出一份力。曲怀忠意外受伤,把整个亲戚朋友圈也都折腾穷了,可以亲戚朋友之间没有任何怨言,反而每天晚上轮流来曲怀忠家里聊天拉呱解闷,给曲怀忠做思想工作。受伤的曲怀忠一点也不寂寞,还是大家的主心骨,大事小情大家还是都愿意听听他的意见。
离家出走
等昊富缓过神来高考已经结束了。之前老师同学们到医院和家里来看望过几次,同学们也都积极地捐了些钱,尽管是杯水车薪,却是包含着老师同学们暖暖的情义!每次老师同学来都极力地劝说昊富,回校继续复习准备考高,慢慢高考路,三拜九叩都做完了,就只剩下最后一哆嗦了,功亏一篑实在可惜了!可是昊富看看父亲的惨状和家里的境况,两个妹妹还在上学呢。昊富对高考已经没有心思了,只是常常哀叹自己的命运如此的不济,每逢关键时刻怎么总要横生枝节呢?送走了前来看望安慰的老师同学们,昊富却又心生幻想又热切盼望,曾经爱慕的邻村那位姓黄名琴的女生,如果此时出现在家里,对他该是多么大的鼓舞啊!今生今世就是当牛做马,也要娶她为妻让她过上仙女般的生活。
生活不如意十之八九,昊富的境遇真是应了历史上五代李后主《虞美人》中的一句: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昊富明白也清楚自己不是董永,也没有董永那份福分。董永常在,七仙女只有一个。不带生活气息的生活是把双刃刀,很快就把昊富的一切幻想剔除得干干净净,一点碎渣都没有留下。黄姓同学含情的双眸和靓丽得倩影,在昊富愁苦的心底很快就销声匿迹了。
换药、酒精清洗伤口、包扎,吃喝拉撒睡……昊富和母亲两个人照顾着伤病的曲怀忠。病人受罪,伺候的人更要跟着受罪受累,关键是心累。俗语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大半年时间跟病人在一起,身体劳累不说,精神上的折磨也是健康的人必须要忍受的,尽管艰难,昊富倒是没有表现出什么,一直细心周到地照顾着父亲。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昊富的母亲渐渐地就流露出了不耐烦、厌烦最后完全是厌恶的情绪,也开始对着自己的丈夫恶声恶气起来,昊富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可是面对生身父母,除了好言相劝安抚之外,只有自己尽可能的多承担一些责任。
曲怀忠一直坦然面对着妻子态度地变化,也能够理解妻子的心情,看着昊富小心翼翼地服侍自己的样子,尤其是看到两个未成年的女儿,从来也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悲伤。飞来横祸坦然面对,看着家徒四壁的窘况,除了深深的几声叹息之外,多数时间除了面对着墙皮发呆之外,没有任何的负面语言和动作。在家人面前一直是一幅坚强的样子,就连跟晚上来探视的亲戚朋友聊天,也是笑口常开,乐观向上。
是啊,多灾多难的庄稼人,只要能够衣食温饱就已经满足了,遇到一点点灾难,流露出(装出)一副痛苦可怜的样子给谁看啊!
昊富还有两个妹妹呢,彩云和彩凤,一个上初中,一个刚上小学,还好都在村里学校就读,早中晚饭都在家里吃,幸运衣食简单却没有路途劳顿风餐露宿之苦。
大半年过去了,曲怀忠的肩伤基本愈合,开始顽强适应熟悉又陌生的生活。慢慢地生活基本自理了,又能够早晚坐着和孩子们聊天拉呱了,久违的幸福和满足又开始荡漾在曲怀忠脸上,希望的阳光又照耀着这个普通的农家小院。就在生活将要充满希望,生活的曙光渐渐明亮的日子,昊富的母亲却在这一天突然失去了踪影。
说来母亲也是勤劳辛苦劳累之命。出生在一个虽不富裕却是衣食无忧的家庭,尽管生活在那个时代却没有饿过肚子,小时候念了大半年私塾,说不上识文断字,但是在那个年代,对于广袤的农村劳动妇女来说,已经是了不起的成就了。家里几个弟弟,从小在家里说一不二,刚强的性格加上优越的感觉。恰恰也是这一点害了她,女大当婚高不成低不就,比同龄的女伴晚出嫁几年,最后也是无奈选择了曲怀忠,实是看中了曲怀忠有文化是个知识青年,将来有发展前途,是一只“潜力股”,无奈曲家兄弟好几个呢,家境贫寒穷途四壁,一贫如洗。
从小衣食无忧又是家里唯一的女孩而且又是姐姐,弟弟们啥事都得让着优越惯了,性格要强一点也受不得委屈。来到曲怀忠这样的家庭已经是“下嫁”了,现在还要伺候惨遭伤痛的丈夫,也可能是委屈到了极致,忍无可忍了,农村的说法是“实在是受够了”,忍无可忍就勿需再忍了。在一天早上,昊富的母亲给家人蒸好了一锅馒头,做好了一锅稀饭,把两个女儿送到学校后,没有留下片言只语没有带一件随身衣物,就再也没有回过家门。
昊富和两个妹妹哭天抹泪地找了好几天,叔叔们也帮着掏干了村里的几口水井,人间蒸发一般踪影皆无。曲怀忠一直情绪镇定,一个人关在屋子里面壁好几天,把三个孩子叫到跟前,面部表情平静,“不用找了,只要你们不嫌弃爸爸这幅伤残的身子,咱们一家人继续过日子吧。”
两个妹妹哭泣着围在他的身边,曲怀忠看着站在一边木然的昊富,提高了声音郑重其事地说道:“我说两条你们记住:第一条,不管外面风言风语,妈妈还回不回来,不管什么时候,不管我在还是不在了,只要她以后什么时候进了这个家门,就还是你们的妈妈,你们都要善待她孝顺她,你妈妈和咱们永远是一家人。第二条,爸爸绝不会离开你们,会带着你们生活下去,不管家里多么困难,有我和你哥哥撑着,你们要把心思都用在书本上,绝不能整天胡思乱想耽误时间误了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