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翠姜有些吃惊,不禁心下暗思:此时人们尽数退出,留在皇帐之内的只有三位皇子和两位护国公,还有近身伺候的李康。
这样的人员配备?
是不是说明皇上……不好了?!不好到……不需要太医了?不好到就剩下一件事需要做了。
翠姜望了望在配帐里的忙碌着的父亲的身影,父亲……难道是在代御笔写诏书吗?
翠姜的猜测是对的!
当皇帐放下,一众出来的人掀衣跪倒之时,皇帐中的人影也依次跪了下来。
一脸凝重的翠相从配帐里出来,手里端着金镶宝册,匆忙走进了大帐。
众人现在也都明白了,翠少平此时捧进去的金镶宝册,应该就是拟好的诏书,上面现在差的只有一个名字,一个一会儿从皇上的口中说出的名字,这个名字将代表着大齐皇权的归属。
翠相进去之后,皇帐里层层的棉帐被李康依次放了下来,再看不到人影透光而出,声音也传不出来了,一时间,整个皇帐从外面看陷入了黑暗神秘之中。
而整个草原也陷入了一片寂静。
秋来,山风冷,翠姜紧了紧衣衫。
帐内的人不知在说些什么,帐外的人们屏气凝神等待着,焦急让他们的额头上都涂了一层汗……
约么半柱香的时间,
李康掀起帐帘,三步并做两步跑了出来:“刘大人,皇上,皇上痰卡了嗓子,此时,此时说不出话来了啊。”李康尖细的嗓音带了嘶哑的哭腔。
想是得了非召不得入的口谕,刘珂跪着往里挪了两步,急急道:“谁捧的是白芥子露,快快送了进去。”
捧着十号药碗的小太监忙上前了一步,将药高高举过头顶。
李康接了便向里跑去,不消片刻,又跑了出来:“刘大人,皇上气截于胸,喘……喘不上气了。”
“百佛散并红景顺气汤一并送进去,快快!”刘珂挥舞着手道,就有小太监捧了一碗用紫蔻涂了“七”字的药碗上来,可是“十三”号的红景天尚未熬来。
“先把这个送进去吧。”粟月怡当机立断道。
李康听说,忙跌跌撞撞把药捧了进去。
李康这一来往,气氛紧张得无以复加。只是不想李康前脚刚进去,红景顺气汤就冒着热气被送了上来。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一起看着刘珂,刘珂忙跪到皇帐门前,低声急急唤李康出来。
可惜皇上的榻离着门较远,帐内棉帘子放下,又都是手忙脚乱,呼喊取药之声根本传不进去,刘珂喊了半日也未见李康出来。
“娘娘,这药要快些送进去,红景天喧热,凉了就失了药性了。”刘珂抹汗道。
粟贵妃向四下里看了看,谁能去送??
眼前一众位高之人显然都是皇上“哄”出来的,虽然着急却都不敢贸然入内。
一时,众人都陷入了自危的踟蹰。
“娘娘,翠忱去吧。”翠忱伏下头到地面,“皇上龙体要紧,万一责罚,翠忱也甘愿领受。”
“不妥。”贵妃眼神有些散乱迟疑,头上的汗让薄施的胭脂凝涩不匀,一块一块的。
翠忱依旧低沉着眉:“娘娘,不妨的,翠忱只是小辈,我送了药就出来,一眼不多看一句不多听,皇上不会怪罪的。”
“母妃知道我忱儿没什么不妥当的地方,是你的身份进去不得,你是城儿的正妃,太过尊贵,这个时候……这时候也太过敏感。”贵妃的声音很低,翠忱却听得清楚,脸上亦是多了难色。
“可是总要有个自己人进去才好啊。”贵妃咬着嘴唇,极力在思索,头上也冒起了汗,口中不断絮叨:“这可怎么好,若是有个什么关键的话,关键的事……你家王爷是个心性直的人,又不知曲意转圜,若是现在皇上已经不能……不能言了,可谁替王爷说句话或者给他提个醒啊?”
“母妃,我爹在里面。”翠忱低声道。
“翠相自然是会在心里帮着王爷,盼着王爷的,可是老早的规矩,居参政知事之人是在皇帝不能亲书立储金册的时候代御笔之人,所以一句话也不能说,不能言!说了便是死罪,所以帮不得……谁去呢?究竟谁去呢?”粟月怡急道。
翠忱看着粟月怡独自紧张着,一时也想不出办法。
“对了!!翠姜……姜儿!对……还有姜儿!”粟月怡忽然抬起头,眼中都是光彩。
听到自己的名字,翠姜心里一惊,集中精神练了半天“隐身术”,还是被贵妃娘娘,自己这位未来的婆婆大人想了起来,翠姜咽了咽口水,起身向前迈了一步。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翠姜接过小太监手里的碗时心情实在有些沉重,她知道这一进去虽然不至于掉脑袋,但是也好不到哪儿去,终究是违抗圣旨。
眼前跪着的人皆是贵重之人,都不被允许进去,自己被贵妃派进去,正是因为这个北扬王“侧妃”的身份不高不低,不咸不淡。
“进去以后,若是有人呵斥你,也别怕,退出来便是,有母妃和王爷在呢,若是……没人让你出来,不妨站一会儿,听一听,有什么消息要在心里记牢了,出来说给母妃听。母妃知道你和你姐姐都是聪慧之人,所谓母子连心,你家王爷想来也是这样觉得的。将来你和你姐姐究竟是王妃还是……现在已是关键,你心里可要明白。”贵妃和翠姜说的话几乎低不可闻,还是听得翠姜心里直打鼓,自己这一去果然身负重任。这哪里是送药,根本就是探听敌情的死士啊!
心里明白,脸上却只能“懵懂”着,翠姜点了点头。
“去吧,翠姜,把药送进去。”贵妃说完,复回身跪了下来。
心里活动再复杂,还是不得不迈开脚步往里走,及走到帐前,翠姜勉力定了定神,伸手打起了帐帘。
大帐内,灯火昏黄。
翠姜不敢抬头,一步一步,仔细思量着自己张嘴要说的第一句话,银碗中药汁升腾的温热和苦甜味道缠绕在翠姜面前,迷迷蒙蒙。
“你来了。”有人发现了翠姜。
翠姜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想把刚准备的话说出来……却发现自己其实想多了……想多了,看多了,命就得多!
不然拿什么活着又拿什么死?
此时,明晃晃的龙床之上……
大齐开国皇帝裘赫朝正静静地躺在那里,黄绸齐覆……已经没过额发!
皇帝已经……翠姜一惊不小!
脚下不稳,直直跌跪了下去,手里端着的药眼见落地。
不过瞬间,有人伸手稳稳扶住了她,碗中药汁溅出来,点点落在托盘上,犹如鲜血一般。相对而视不过瞬间,翠姜看到了裘凤游通红的眼眸,和初见时的玩世不恭洒脱自在全然不同,是那样的深邃和克制。
“跪稳。”凤游嘶哑的声音道。
翠姜艰难地点了点头,放下药碗,正姿而跪,一伏叩首在地。
帐中的空气好像被抽干了,连同人们的话语和心跳。
李康瘫坐在龙床边上,哀哀其情却不敢出声,只是不住掉眼泪,用袖子擦也擦不尽。
伏在地上,努力稳定下心绪,翠姜才觉得气场有些奇怪。
此时此刻,门外的人并没有收到皇帝已然崩逝的消息,可门里的人竟然也没有出去昭告的意思,谁都不动,他们在干什么?
翠姜跪好,问询的眼光悄悄投向跪在皇帝脚下的父亲,翠少平现在和大家跪着的方向不同,是横着的,脸对着皇帝的脚,手中还端着金册,昏黄的烛火下,右手持着的笔端的墨汁尚未干。
这个姿势……是不是刚刚在听皇帝说什么?
翠姜看着她爹的侧脸,昏黄的烛光下,翠相神色庄穆,如若雕木,只是……他在,在微微颔首吗?如果不是翠相又一次不易察觉地颔首,翠姜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父亲……是想告诉自己什么吗?
翠姜仍在兀自猜测,忽觉得手上一紧,低头看时,竟是裘凤游紧紧抓着自己,听得他嘶哑的声音在自己耳边道:“翠姜,你来的正好,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到父皇近前给他老人家行个礼?”
翠姜有点懵……行,行礼?不是一直在行礼吗?而且为什么和裘凤游一起?如果皇帝崩逝,去行礼……难道不应该,不应该是和裘凤城一起吗?
“凤游,你不能如此冒失!你告诉舅舅这其中是不是另有隐情?舅舅不相信你会为了一个女子做这样的决定!更何况这皇位不是你想不要就能不要的,这是皇上的嘱托,是大齐万民的托付!”李记急道,却不敢太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