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人和人的相遇，有时候看天意。
那一天天气不错，戚容寒拿到了竞赛的名额，同样是本校特优生出身的老师喋喋不休，从寒门难出贵子说到女生不适合学理工科，一直长篇大论着现在朋友圈都不会转的观念。
戚容寒保持着温和的笑容，毕竟对面是上级，掌握她一定的利益分配权。
更何况，马上有人会阻止了。
“好了，小张，别浪费学生时间了，”物理组组长转过身来，皱眉道，“你也是，总说个不停！戚同学还要去忙学生工作呢。”
说话的老师脸涨红，原本慷慨激昂的声音戛然而止，就像只失语的鸭子。
长江后浪想要前浪死在岸上，可哪知道前浪根本不给他机会，有趣。
戚容寒就像完全没注意到两人之间的矛盾一样，施施然退场。
学校女生校服有两种，衬衫配裙子，或者衬衫配西裤。
大部分女生选择白衬衫格子裙，而戚容寒更喜欢黑西裤，可以多用，在外面一些场合也同样可以穿。
她从楼梯口向下走。
手机震动，是短信，充满了歇斯底里的诅咒。
她轻笑，带着漫不经心，估计又是母亲那边的事情。
于是她倍感有趣地回了个电话，“喂？”声音轻柔。
那边的女声歇斯底里地叫道：“戚容寒，你怎么不和你那个婊.子妈一起去死啊！”
这样恶毒的话语却没有让她变色，戚容寒只是微笑着听这一切，嘴唇翘起，“抱歉，可能做不到。”
“活着挺好的。”
她轻飘飘地，的确在笑，“如果你给的钱够多的话，我妈说不定真的会去死。”
“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多气人啊。
她上扬的语气表现出愉悦来，暗沉在阴影里。
直到那边崩溃尖叫，才缓慢挂掉电话。
“学生会长，说这种话，可一点儿都不好学生了吧。”
慵懒的男声传来，戚容寒才看见转角处，一个穿着黑色背心的俊美少年正坐在那里。
戚容寒挑眉，倒没有被人发现真面目的焦虑，“池烽？”
两人视线相对，戚容寒镇定自若，池烽似笑非笑。
*
场景之外，对着摄像机，焦哲皱起眉来。
不行。
不是苏绾清演技不行，说实话，她演出来的戚容寒，短短十分钟，就抓住了眼球。
如果是观众，一定会对这个女主角感兴趣。
但问题是，一旦镜头对上了秦翡，苏绾清营造出的氛围，就大打折扣，因为秦翡没有入戏。
唉，焦哲叹了口气，他虽然一直知道秦翡演技不行，但具体怎么个不行法，等他拍到现在才发现，秦翡就像自成一个体系，自顾自活在戏外面。
这种情况一般会发生在自我意识特别强烈的明星身上，简而言之，越自恋，越如此。
焦哲觉得可惜，如果秦翡入不了戏，那就不能按照苏绾清提供的这个人设来改了，毕竟资本为王，这部戏的目的就是抬高秦翡。
除非苏绾清有办法让秦翡入戏，使得秦翡成为这部戏真正的主角。
他摇了摇头，有些好笑，这事儿连老戏骨都做不到，何况一个新人呢？
可就在这时，镜头里的氛围变了。
如果说，一开始苏绾清和秦翡之间就像泾渭分明的两条平行线一样的话，那当苏绾清饰演的戚容寒走向秦翡的时候，氛围变了。
戚容寒依旧笑着，那种温润的气质就像印在她的骨子里一样，你看见她，总会有些不恰当地想起古时候的君子。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
但此刻，她身上的气质突然变得强势起来。
她走到池烽的面前，手指划过他的下巴，轻轻抬起。
“你就是池烽吗？”
她居高临下，就像巡视自己领土的王。
那种全面压制的强势让扮演池烽的秦翡，下意识就有了反应。
他本来就是个一个攻击性很强的性格，因此在苏绾清一靠近的时候，就不自觉绷紧了身子，而当她对他做出近乎于轻佻的举动时，则有种怒气。
对面的人没把他放在心上，一点儿都没有，从头到尾的行动都在表明，她只是在看着逃不出她手心的小角色。
所以她轻笑，漫不经心地打量。
这是秦翡最无法接受的一点，他在苏绾清眼里不值一提。
因此，他的眼神一下子变了，从之前的慵懒无所谓，变得跃跃欲试，好像下一秒就要咬上去。
原本分离的氛围因为双方紧绷的战斗意识融合起来，这样的场面在焦哲眼里，却变成了秦翡入戏的表现。
他在心里大叫一声“妙”，对，池烽这样的人，高傲意气，就该这样啊。
秦翡的眼神满是野性，如同一头准备撕咬猎物的野兽。
苏绾清则显得冷酷得多，似乎在解剖一样。
张力出现在他们之间，使得如此靠近的姿势暧昧又对抗力十足。
好像下一秒就要撕咬对方，或者拥抱彼此。
焦哲眼睛亮了，灵感在脑海迸发，没错，就是这样，他想要的，他喜欢拍摄的就是这种感觉。
激烈的，对抗的，如同战争的爱情。
就在这时，戚容寒笑出声来，挑衅突然褪去，她又变成那个温润如玉的学生会长。
“哈。”
她收回手，拍了拍池烽的肩，站起身来，从上到下，一边俯视着，一边极其温和地说道：“你好，我是戚容寒。”
“刚刚的事情，不要到处说哦，池同学。”
池烽——秦翡就像一拳打进棉花里一样，气急败坏地跟着站起身来，却只见已经完全化身戚容寒的苏绾清回过头来，在唇间竖起手指。
微笑，也是警告。
——闭嘴。
苏绾清一直是美的，那无比端正的美，和少年近乎邪气的英俊互成对照。
但就在那一刹那间，她彻底压过了秦翡的存在感。
这在平时，是完全不可能的，因为秦翡虽然一贯被批演技差，但他的存在感，不管何时都绝对够强。
可就在刚刚那瞬间，焦哲透过镜头也好，现场的其他工作人员也罢，甚至包括秦翡自己。
都只看见了苏绾清。
因为从那圣徒般雍美的容颜里，迸发出的，冰冷无情的恶意。
“真美啊。”
南珍站在一旁，握紧手里的笔，眼神狂热地说道。
如果是她的话，一定能把她的剧本发挥到极致。
第15章 《驯兽》3
“Cut！”
焦哲一叫停, 所有人从刚刚那一幕里回过神来。
实际上，这个舞台并没有搭建起来，两人就是在室内表演, 但是当苏绾清构建起的氛围把秦翡容纳进去之后, 他们就同时进入了她构建起来的世界里。
演员有很多种，但这种不仅能自己入戏, 还能将另一个人迅速地拉入自己的戏里，并且迫使对方展现出自己需要的反应的，该有多可怕？
这需要的不仅是演技, 还有对于整体拍摄的掌控力。
当然，对绝大多数人来说, 在刚刚的戏里，秦翡的表现是他终于入戏了。
即使是焦哲, 也认为苏绾清成功把秦翡拉入了戏。
但只有秦翡知道，并不是，刚刚他的一切反应，都和“池烽”这个角色无关，他根本没有进入那个语境里, 他只是对眼前的苏绾清做出了应激反应。
哪怕他知道眼前不是苏绾清，而是苏绾清扮演的戚容寒，可他的第一反应, 还是竖起对苏绾清的竞争意识。
这一点, 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却被苏绾清利用到，拿来当做强制他入戏的诱饵。
秦翡咂舌，“啧。”
居然被利用了。
秦翡一直觉得，比起自己, 苏绾清更像恶魔。
只要是为了表演，她绝对会不择手段。
*
“改人设？”赵倩声音拔高，“就为了苏绾清？”
陈玥欣倒是不意外，“别看焦导这样，实际上是个惜才的，他肯定会给小苏争取一下改剧本。”
陈玥欣倒没有多嫉妒，在看完苏绾清刚刚的表演后，她心悦诚服。
只有和秦翡对过戏的人才知道，秦翡的演技有多烂，那是真的拼尽全力都没办法把他带动起来。
而且最可怕的是，秦翡长得太好看了，以至于他虽然没有演技，但一站在镜头下，所有人的第一反应就是看他，于是先入为主地适应了秦翡身上自带的氛围后，就无法融入另一个入戏的演员创造出来的氛围，一下子镜头上的两个人就割裂开来，气氛顿时变得无比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