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反倒是牛登先点了点头:“不错,既然是借的,人家的后人来讨账,岂不是天经地义的事?”
侯林蹙眉不语。
他倒不是拿不出这比钱,和牛家一样,候家的公库里也留出了专门还债的银子。
只是,拖了这么多年没还,就是不想做出头鸟。
如今,却是要打破自己家里定下的基调吗?
相对来说,贾代善反而是最轻松的,捻须微笑道:“敬儿虽不大计较小事,大事上却从不吃亏。你到底有什么鬼主意,还是趁早说了吧。”
侯林与牛登闻言,也看向贾敬。
牛登道:“舍弟在家的时候,见天把你夸成一朵花。今儿我倒是要好好见识见识。”
牛登口中的弟弟,就是牛犇,和贾敬自小玩到大的。
“不敢当。”贾敬谦虚地拱了拱手,正色道,“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诸位。”
侯林道:“请讲。”
贾敬便问:“当年先人借来的银子,如今还在吗?”
他虽然是问句,可心里却清楚,在坐的这四家,人口一直不多,排场也一直不大,那些银子,必然还在公库接灰呢。
果然,几人对视一眼,皆点了点头。
牛登道:“祖宗攒的家底儿就尽够了,我们家一直没用上。”
侯林苦笑道:“这银子,谁敢用?”
贾代善也道:“到底不是自家的,拿着烫手。”
贾敬仰头饮了一杯酒,环视三人,用一种带着蛊惑地语气说:“难道诸位不觉得,此时正是一个销账的好时机?”
“这……咱们几家是把这银子留出来了,但别家就不一定了。”
侯林迟疑了片刻,说出了自己的顾虑,“像齐国公府一向排场大,又时常供应宫里的娘娘和三皇子,还有代善兄的岳家史候府,人丁一向兴旺。另还有几家都有这样那样的因由,我实在是不敢肯定,他们到底把这钱给花了没。若人家已经花了,咱们去还钱,就跟逼着人还一样,这不是结仇嘛。”
牛登原本没想这么多,听侯林一说,也是一惊:“这么说,这钱还还不得了?”
贾代善叹了一口气,显然也是愁得很。
贾敬道:“眼下圣人正是用钱的时候,咱们若是有钱却不还,圣人明面上不会说什么,私底下怎么想,谁知道。再有,如今咱们当家,知晓节俭,若是子孙后代出一个像齐国公那样的,到时候是想还都还不上了。”
是这个道理,几人都迟疑起来。
贾敬又道:“咱们也不大张旗鼓,反正咱们是从内孥借的钱,就悄悄还给圣人。改明儿再由圣人在朝堂上开口,说是出征的粮草,内孥可以垫付。这样一来,圣人里子面子都有了,心里自然记着咱们的好。不说下一辈袭爵的时候如何,只如今咱们都要出征在外,朝堂上那些文官必然生事。若是圣人肯回护一二,咱们就什么也不用怕了。”
一提“袭爵”二字,在坐三人皆怦然心动。
不说别人,只看牛登。
他爷爷是御封的二等公,到他爹那一代就成了二等候了。
再等传到了他这一代,更是直接掉到了一等将军。
这是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没有圣心?
若是几十万两银子能买来圣心,别说是还钱,就是白给钱他也愿意。
只是,那么多银子,要怎么悄悄的还?
给圣人送钱,总不能送银票吧?
第52章 贾敬
对于钱该怎么还这个问题, 贾敬是胸有成竹。
毕竟,这么多年的太子心腹,他也不是白干的,总得知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
“诸位若是信得过我, 便只管先回去备银子。边关那边事情急, 最多也就这两天, 咱们就可以无债一身轻了。”
他这样信誓旦旦, 由不得人不信。
虽然一下子要从自家库房里拉出几十万银子着实肉痛,但只要想想这十万银子拉出去后可能得到的实惠,那点儿痛楚, 也就不算什么了。
“如此, 我就回去等着敬儿的好消息了。”
“有劳宁国候。”
“敬兄弟, 啥也别说了。从今往后, 你就我亲兄弟。”
贾敬拜别了三人, 便再次转道入了宫, 到端本宫去求见太子。
他曾听太子说过, 内孥账下也是有许多产业的, 其中“大通钱庄”更是遍布天下,是整个大夏信誉最好的钱庄。
从琢磨着要还账的开始, 贾敬便明白, 若想此事悄悄地进行, 十有八九得着落在这大通钱庄上。
贾敬到东宫的时候, 太子还在乾清宫同圣人议政呢。
贾敬一拍额头, 这倒是他疏忽了。
今日出了这么大的事, 圣人又怎么会不着急?
只是,此事断不可让朝臣知晓,他若是直接求见圣人, 难免要和乾清宫议政的重臣们撞上。
他沉吟了片刻,从袖子里摸出个荷包,塞给了王柱的徒弟三喜,让他到乾清宫打听打听,太子殿下什么时候能回来。
“乾清宫皆陛下心腹,公公务必小心。”贾敬别有深意的叮嘱。
三喜既然能被王柱看中,带在身边培养,自然不是一般的机灵。
他结合了一下贾敬的语气和眼中的深意,一下子就明白了贾敬的意图。
——既然乾清宫都是圣人的心腹,他去乾清宫打听事情,又岂会不惊动圣人?
于是,三喜到了乾清宫之后,刻意多磨蹭了一会儿,这才去寻自己的师傅王柱。
“你小子瞎转悠什么呢?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王柱一巴掌打在他后脑勺上,恨铁不成钢地说。
三喜摸着头“嘿嘿”一笑,拿出贾敬给的荷包:“这不是,贾大人求见殿下,让我来看看,这边什么时候散。”
贾敬给的荷包,装的一般都是银角子,或五两或三两不等。
贾敬是太子的心腹,给他们荷包也就是个心意,钱虽不多,却也不少。
最重要的是,他们收的也安心。
王柱笑道:“快收起来吧,瞅你那点儿出息。”
“嘿嘿!”三喜笑嘻嘻的揣进了怀里,讨好地说,“完再攒攒,给师傅淘换一包上好的烟丝。”
王柱道:“成日里别光想这些,仔细把殿下的差事做好了才是正经。”
两人正说着话,戴权出来了:“哟,这不是三喜子吗?你怎么也过来了?”
“哎呦,是戴爷爷呀。”
三喜连连打躬作揖,接着便一脸为难地说,“贾大人求见殿下,看着是有急事,小的就自告奋勇,来看看这边儿什么时候散。”
戴权笑骂道:“你这小子,还在我这里弄鬼。你什么什么这样勤快了?”
一下子就被拆穿了,三喜嬉皮笑脸:“爷爷火眼金睛。”
戴权道:“等着,我进去给你看看。”
“哎呦,那真是谢谢爷爷了。”
千恩万谢地送了他走,三喜就撇了撇嘴,心道:你装什么装呢?肯定是圣人让你出来问的,就跟谁不知道似的。
王柱瞪了他一眼,示意这不是东宫,让他收敛点儿。
戴权回了议政的东暖阁,趁着给圣人添茶的时候,低声把事情给圣人说了。
圣人挥挥手让他下去,心里就有了计较。
——这才刚下朝多大会儿?贾敬去而复返,却又不直接求见,其中必有隐情。
因着贾敬这事儿干的坦荡,圣人是丝毫不怀疑他是要找太子密谋什么的。
正好,圣人也厌烦了这几个人的相互推脱,直接摆了摆手:“行了,都散了吧,太子留下。”
估摸着几个天官已经出了宫门了,圣人才让人把贾敬喊过来,让他有事当面说。
而贾敬说的十分诚恳:“当年是太-祖仁德,见臣下无钱修府,这才准许内孥资助。这些年来,臣等也攒了一些家底了,就琢磨着把这钱给还了。如此,也算是有始有终,是太_祖与先祖君臣相得的见证。”
他话说的这么漂亮,圣人又急着用钱,自然不会过于推脱。
而那些一听就是官面的推脱之词,都被贾敬给振振有词地驳回了。
非但如此,贾敬还给圣人出了个主意:咱们把钱悄悄还了,还入内孥。圣人可自内孥中出军费,以彰显仁德。
如此一来,既有面子,有实惠,圣人龙心大悦。
根本不用贾敬发愁,他就主动提出,待明日天晚了,他们可以拉着银子,到大通钱庄去把借据给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