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兄,怎么才几日不见,你就成了这副德行了?”见他趴在床上,一动就疼,林如海忍不住调侃道。
“嘿,快别提了。”连闻声满脸的晦气,“着了人家的道儿了。不过,”他“嘿嘿”一笑,“我也没吃亏。”
那孙氏瘦马一进连家,就被严密监控了起来,做什么都不得自由。
再加上无论是连湛还是连闻声,都不是那等怜香惜玉的男人,对待这个摆明了来破坏家庭和谐的因素,哪会有什么旖念?
这也就导致了,孙氏虽然成功以姨娘的身份入了连家,空有一身伺候、拿捏男人的本事,对手却根本不接招、不按常理出牌,让她的一切打算全都落了空。
更可气的是,连家居然如此谨慎,一进门就先给她灌了红花,让她连假装怀孕先度过难关的机会都没有。
可以说,孙家花大价钱把她买了回去,她却并没有发挥她应有的价值。
想想那些失去了自身价值的瘦马们的命运,孙姨娘不禁打了个寒噤。
——不行,一定得尽快寻找出路!
林家世代簪缨,林如海对于一些大家族的处事手法一清二楚。
像什么“美人计”,除非能直接把家主迷得团团转,否则,根本没什么大用。
一个女人,还是一个不被当家主母和正房夫人待见的女人,别说连闻声本就十分厌恶她,哪怕连闻声真的对她心生怜惜,她也半点儿都施展不开。
——她是能让带进来的那个丫鬟把消息送出去呀?还是能让连闻声忤逆连湛呢?
事实证明,都不能。
因此,林如海十分疑惑:“你那表哥闹这么一出,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连闻声道:“我那姨父当年就是个寒门举子,被我外公看中,才将幼女下嫁。”
林如海明白了:丁家家境简单,丁恒的手段若是用在丁家那样的人家,的确是十分管用的。
“无论如何,你还是小心点儿。不说别的,就说孙家的主母要来看女儿,你们总不能拦着不让吧?”林如海从来不敢小看人不要脸的程度。
就算妾室的娘家不算正经亲戚,但良妾到底是不一样的。
人家真来看女儿,可以让人走角门,却不能拦着人家不让见女儿。
连闻声光棍的很:“想来?赶紧的,正好让我家太太和大奶奶出一口恶气!”
看来,这连家的太太和奶奶们也都不是好惹的。
林如海放心了,将此事放到一边儿,说起了这几日朝堂上的事。
“比前一段更乱了。”林如海道,“不知是太子的人还是三皇子的人,把九皇子也给牵扯进来了。我那岳家,也就是荣国府,和九皇子的母家甄家是老亲,这段时间是人心惶惶。我那两个舅兄前脚拜访了我,后脚就有岳母的人上门,请我家太太归宁。”
连闻声好笑地摇了摇头:“既然害怕,当初为什么非要掺合呢?”
“连兄有所不知,”林如海叹道,“当初我那岳父是得了圣人的示意,支持太子的。只是,他想得太多,把后路考虑得太全,并不得罪任何一个皇子。”
连闻声有些呆:“左右逢源?”
他虽然年轻,但有他父亲的耳提面命,却也知道,参与夺嫡这种事情,最忌讳的,就是左右逢源。
你要么就干脆地做个纯臣,要么就坚定地支持一方。
这样,就算你支持的那个败了,也不过一代之祸。等你死了,你的儿孙照样有出头之日。
若是左右逢源,被人发现了,就会惹来多方厌恶。
弄到最后,满朝皆敌手,无论是哪一方的人,都不会让你们家再有出头之日。
林如海道:“所以我才说,我那岳父糊涂啊。”
他顿了顿,又道,“你这伤受得也正好,先把这段乱七八糟的事情避过去了再痊愈不迟。”
原本,林如海还想请他帮忙的,如今看来,还是不要牵扯他了。
连家待他们十分热情,他们一家留在这里用了午膳,才告辞离去。
连太太秦氏似乎十分喜欢林瑛,不但全程拉着他说话,临走的时候,还给了他许多的布老虎、拨浪鼓、磨合乐、九连环等玩具。
贾敏聪慧,她知晓连家如今并没有小儿,连太太却准备了这么多小儿的玩具,想必是急着抱孙子了。
看了一眼文氏不太好的脸色,贾敏急忙笑着扯开了话题,让林瑛给秦氏磕头道谢,一家人忙告辞了。
他们是走了,却给秦氏留下了一段心事。
到了晚间,她在榻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翻得连湛心烦意乱:“大半夜的不睡,你干嘛呢?”
一听见连湛应声,秦氏一下子就来了精神:“你今儿个看见林家的哥儿了没?长得多好。小小年纪的,又活泼又有礼。哎哟哟,我要是有这么个孙子……啧啧!”
连湛皱眉:“儿孙之事,自有天命。”
“话不是这么说,”秦氏道,“我听人说,若是抱养一个孩子,就能引来一串儿。你说,让声儿两口子抱养一个怎么样?”
连湛困得很,不耐烦地说:“你自己跟儿子商量去!”一翻身,就睡了。
“诶,老爷,老爷?”秦氏推了两下,见他没动静,不由骂道,“这个老东西!”
第140章 林如海(十九)
林如海一家子刚到家, 贾政就再次登门了。
只不过,这一回他不是和贾赦一起,而是和贾珍一起。
贾珍比起贾政来,可是会来事儿多了, 备的礼物中还有一看就是给小孩子用的, 而且还是精品。
不像荣国府, 给林瑛备的礼物都是份例内的, 显然是看不上这个过继的外孙,让贾敏很是生了一场气。
但她也知道,如今荣国府是嫂子当家, 两个嫂子又都对她破有偏见, 就算是为了母亲, 贾敏也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只是, 心里对两个嫂子更淡了些而已。
林如海安慰她:“咱们只看在岳母的面子上罢了。”
待老太太百年之后, 正好断个干净。
林如海让人领着贾政与贾珍先去了外书房, 他则进内室洗漱了一番, 换了见客的衣裳, 这才来向二人告罪:“方才失陪,还请二舅兄与珍哥儿见谅。”
贾珍脸皮厚, 仗着自己年纪小, 笑嘻嘻的全没当回事儿, 贾政却是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分明是他们冒冒然来拜见, 打了主人家一个措手不及, 哪里怪得了林如海?
林如海噎了他们一下, 便若无其事地让小厮换茶,趁空问贾珍:“前几日,令尊托我给你寻了一个新先生, 你觉着如何?”
因着贾珍不爱四书五经,看一眼听一耳朵就昏昏欲睡,贾敬就听从了林如海的建议,不拿四书五经去逼他,只让他多读律法,知晓个眉高眼低,日后不闯大祸便罢了。
贾敬自己在文人圈儿里人脉不广,便托了林如海,替他找一个精通这些的,教导贾珍。
而林如海一是佩服贾敬壮士断腕的果决,二是惋惜他前两辈子都是有才不得施展,憋屈在道观里郁郁而终。
如今能帮他一把,自然不会推辞。
贾珍连忙起身施礼,正色道:“小侄今日前来,就是要谢过林姑父费心。宗先生极好,小侄随先生学了这些日子,倒比先前那七八年学的还多呢!”
林如海点了点头,笑着鼓励道:“宗先生虽不曾正式入仕,但却做过十年的刑名师爷,又在刑部做过十来年的书吏。珍哥儿若是跟着他好好学,不难成为一代刑律大家。”
贾珍似乎很是兴奋,被他鼓励了一句,就眼睛亮晶晶的:“林姑父觉得,我真能成为刑律大家?”
这位宗先生虽然是精研律法的,为人却不刻板严厉,反而十分随和。
他给贾珍讲律法,也不照本宣科,而是拿着他这些年经历过或听说过的案例,讲故事似的,告诉贾珍,干了什么事,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这可比听老学究之乎者也有意思多了。
贾珍学的是津津有味儿,身临其境。
许多时候,他恨不得自己当时就在现场,代替里面的人分析证据,指认凶手。
因而,林如海说他以后能成为刑律大家,倒是比说他日后能恢复祖上荣光更让他兴奋。
他既有这个心,林如海自然不会打击他:“珍哥儿如果喜欢,就好好钻研,自然能成为一代大家的。只是,且不可焦躁,亦不可骄傲。须知,历代大家,都不是朝夕可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