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阵仗,不禁让他胡思乱想:莫不是府里有人得了什么急症?可是,他擅长的是妇科和儿科呀!若是万一拿不住病灶,怕是免不了一顿挂落。
心里忐忑的张太医刚一进屋,就见六爷在床前站着,床上围帐低垂,隐约可见一道妙曼的身影。
一截皓腕露在纱帐之外,上面已经盖上了薄薄的娟子。
见是给个妇人看诊,张太医松了口气,心想:这怕是六爷的某位内宠。给妇人看诊,老夫却是家学渊源了。
于是,他告了声罪,就坐在喜儿放在床边的矮几上,给凤姐儿把脉。
一屋子的人都很紧张,除了六爷还算矜持,其他人都紧紧地盯着张太医,只盼从他嘴里吐出一句大家都想听的话。
而张太医也果然没有让众人失望,不多时便面露喜色地起身,拱手向六爷道喜:“恭喜王爷,贺喜王爷,这位夫人是有喜了。”
六爷暗暗松了一口气,觉得这些时日在朝堂上的憋屈一扫而空。
——他终于,又要有一个儿子和女儿了。
“好,好,赏,赏!”六爷大声道,“吴庆,给张太医封个上等封。”
“诶。”吴庆喜滋滋地应了,连忙亲自出去,拿了五十两银子回来。
而张太医则是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夫人的底子虽好,但到底月份还浅,不到两月月呢。这头三个月,还是要多加注意。”
六爷让陆嬷嬷和几个大丫鬟都好好记住,还特意叮嘱了:“我知道她主意大,以后可不能事事都由着她。”
陆嬷嬷等自然是忙不迭的应了。
等好好地送了张太医出去,六爷揽着凤姐儿坐在榻上,脸上的喜气就没散过,一边轻轻拍抚着她的背,一边道:“这下,你可如愿了吧?”
凤姐儿更是喜极而泣,连连道:“真是老天保佑!”
凤姐儿有孕的事,很快就在后院传开了。
贺氏摸着自己的肚子,怔怔良久,才吩咐道:“该给的赏赐别落下了。另外,传话给王侧妃,我这儿先不用她来请安了,等三个月胎稳了之后再来陪我说话。”
刘嬷嬷蹙眉:“王妃,这是不是太抬举她了?若是她心也大了……”
贺氏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她本就是正经的侧妃,生了孩子也是自己养,哪个府里也没有王妃夺侧妃孩子的事。至于心大了……那她可得先把吴氏母子给收拾了,与本王妃有什么关系?”
刘嬷嬷一怔,也明白了过来:“王妃说的是,是老奴想岔了。”
这样一想,刘嬷嬷特意吩咐了送赏赐的春红,要大张旗鼓地送到明辉院去求,动静越大越好。
这时,门口有了动静,却是一个清清脆脆的小女孩儿的声音:“娘亲午睡起了吗?”
贺氏在里头听见了,脸上立时露出慈爱的笑意:“是二姐儿来了吗?快让她进来。”
不多时,便有丫鬟婆子,簇拥着一个四岁出头的小姑娘进来了,正是二姐儿。
二姐儿已经开始留头了,黑亮细软的一层短发,被扎成了好几个小辫子,上面还绑着几个用金线和各色碎珠玉编成的头绳,耳朵边上垂下了两道,一晃一晃的,十分可爱。
贺氏多看了几眼,见不是自己置办的,不由问道:“这几根头绳是哪里来的?”
不等乳母回话,二姐儿便得意地晃了晃脑袋,让垂下的头绳荡得更欢,奶声奶气地说:“是王侧妃给我的。娘亲,好看吗?”
贺氏笑容微顿,继而便若无其事地摸了摸二姐儿的小揪揪,柔声笑道:“我们二姐儿,扎什么都好看。”
贺氏出身清流之家,家中的贵重之物多是前朝字画、名贵砚台、孤本古籍之类的。
不知内情的,难免把他们这些清流之家当成穷酸。
可实际上,他们的确不穷,但那些都是世代传下去的不动产。
在其余的物质上,贺氏自小到大,也的确没有享受太多。
因此,在给年仅四岁的女儿置办东西时,她还真没想着弄多贵重精巧的。
只是没想到,那王侧妃倒是舍得。
母女二人絮絮地说了许多话,直到二姐儿面露疲色,贺氏才让奶娘把她抱回去,但却留下了二姐儿的大丫鬟红秀。
“王侧妃经常送东西给二姐儿?”凤姐儿经常找二姐儿玩她是知道的,究竟给没给东西,她也不是次次都会过问。
红秀谨慎地说:“王侧妃似乎非常喜欢二姐儿,几乎是次次来看二姐儿,都不会空着手。不过,她倒是从来不送点心吃食。”
贺氏心道:王氏还是一如既往地谨慎。
“以后王侧妃若再送了二姐儿什么,你一定要第一时间报到我这里来,明白吗?”
红秀应道:“奴婢明白。”
“嗯。”贺氏挥了挥手,“回去照顾二姐儿吧。”
打发走了红秀,刘嬷嬷担忧地问:“王妃是怕王侧妃她会对二姐儿不利?”
“那倒也不是。”贺氏叹了一声,“只是,我只有二姐儿这一个孩子,难免要多想一点儿。”
芳菲院里,郭氏与元春也都得到了消息。
郭氏心里只是羡慕,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幻想着自己什么时候也会有个孩子。
而元春则是心情复杂了。
通过这些日子的反复试探,元春已经确定了,凤姐儿是真的完全没有和她结盟的意思,甚至连和她多说一句话都嫌烦。
既然凤姐儿这里是指望不上了,元春便想着另谋出路。
要不然,以六爷对她的冷淡,她只怕一辈子也出不了头。
坐在窗前沉思了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从梳妆匣的夹层里取出一张略微泛黄的方子,叫来了那嬷嬷:“嬷嬷,随我一起去求见王妃。”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这么早,木有想到吧?
元春怎么可能轻易认输呢?再怎么着,她到底是王夫人的女儿,最不缺少的,就是野心!
第98章 王熙凤(二十九)
凤姐儿不是那等矫情人, 她自认为自己不是正妃,用不着刷那等端庄贤惠懂规矩的名声。
因此,接到了贺氏特许她三个月胎稳之前不去请安的意思之后,凤姐儿大大方方地谢了恩, 就真的关起门来养胎了。
对此, 刘嬷嬷颇为不满, 对着贺氏抱怨道:“这王侧妃也太拿大了, 便是王妃给了恩典,她也该推辞矜持一二才是。”
贺氏却是摇了摇头,觉得凤姐儿这才是聪明的做法:“弄那些虚头有什么意思?没的叫爷觉得她对肚子里的孩子不重视。”
刘嬷嬷就有些讪讪。
话说, 她还真有点儿这样的心思, 只是没想到凤姐儿不来那一套虚的。
贺氏见此, 不免叹了口气, 语重心长地说:“嬷嬷, 你是我的奶嬷嬷, 自小看着我长大, 我也知道, 嬷嬷总是为我好的。可是,自大哥儿去后, 嬷嬷却是有些左性了。无论如何, 我是正室, 她们都是妾, 即便将来是谁的儿子继承了王府, 我都是名正言顺的太妃。侧妃在府里再风光, 但凡出了府,人家也是不认的。”
刘嬷嬷沉默了片刻,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主子该早些提醒老奴的, 是老奴想岔了。”
贺氏拍了拍她的手,笑道:“嬷嬷现在明白了,也不晚,总归这府里还没出什么乱子。往后,若是我哪里做得不到,嬷嬷还得提点我才是。”
刘嬷嬷露出坚毅之色:“王妃放心!”
然后,她犹豫了片刻,压低了声音:“那王妃觉得,贾姨娘给的那个方子……可靠吗?”
贺氏神色一淡,低头抿了口茶:“可不可靠,让她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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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姨娘主动往王爷书房送汤了?”凤姐儿蹙了蹙眉,哼了一声,“她倒是会挑时候。”
虽然凤姐儿怀孕让六爷的心情好了很多,回家也不老板着脸了。
但因着前段时间的低气压,府里的女人们还是战战兢兢的,没一个敢做出头鸟的。
而这个时候,凤姐儿怀孕了,六爷就是再宠她,也不能再留宿明辉院了。
可以说,这是一个空窗期,六爷就像是一块儿香喷喷的肉,就看后院这些女人谁胆子够大,谁就能咬上第一口。
而第一个张嘴的人,吃到的必然是最肥美的一块儿。
果不其然,六爷当晚就宿在了元春屋子里。
这一下,仿佛是打破了某种枷锁,后院的女人一下子就活跃了起来,六爷很是在后院流连了一番,这才继续修身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