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里的灯火暗暗地晃了两下,又略微明亮了些,花含烟模模糊糊地睁开眼,被这烛火晃得眼酸,她正想继续睡,却听得有人急哄哄地拍门。
这声音极大,把她惊得一个激灵,整个人完全清醒了过来。
原来是秦枫。
男人的黑发今日破天荒只潦草地束了一半,同平时的整洁大不相同。他冷峻坚毅的面色全然不见,这会儿急得连唇色都变得青白。
“含烟,含烟!”
他一面压着声音唤她的名字,一面将手压在栅栏的缝隙处,像是有什么东西要递进来。
她赶忙丢下被子,扑到门前,问道:“怎么了,你怎么这么着急?”
秦枫张开嘴,已能看到隐约的白气,他语速极快,好似生怕耽搁了时间一般。
“刚刚,花掌门和长老们集会,他们商议着,要废去你的武功,将你圈禁在清音派,一辈子不许你出门,也不许你见人。”
“什么?”听到这个结果,花含烟好像被泼了一盆凉水,直接愣在原地,眼神也凌厉了起来。
“原来,这就是他们商议的结果吗?”少女冷笑道,“我真后悔没有带我的琴来,这会儿杀出去,大不了替我哥哥背了骂名,也认了。”
秦枫咬着牙说道:“清音派一向讲究个理字,在他们看来,出尔反尔是最没有理的,但花掌门已有心整肃门风,清理师门,所以他的势力与陈老的势力,已经因此而水火不容了。”
“接下来的日子都会不太平,好在我是泰山的人,随便他们折腾,我都可以抽身而退,但你不同,所以什么杀出去,你就别想了。”
男人说罢,便将一个包着东西的手绢从栅栏里用力地塞了进来,递给花含烟。
少女急忙伸出手接过来看,这手绢里包着的,居然是朱砂石的一块残石,显然是特意砸小送进来的。
“我不能走!”花含烟的脸色从焦急变作了严肃,“我走了,我哥哥怎么办?他一个人怎么应付得来?”
“我也不是胆小怕事的人,有什么事情,我也必须得站出来。”
秦枫像是早就知道她会说这样的傻话,赶忙摇头厉声斥道:“你别忘了,花掌门只有你一个妹妹,就算你愿意为他冒险,他也未必愿意。”
“若你被挟持住做人质,他定会手软,整肃门风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眼下清音派已在风雨飘摇之夕,你绝对不能再出差错!”
他从没有和花含烟这样高声地讲话过,倒把少女唬的一愣。
花含烟还想拒绝,却看到男人突然面色一沉,伸出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原来,秦枫突然听见地牢的最外面,隐约已经有了杂乱的脚步声,还有说话的声音。
他自从去过那个世界之后,耳力就变得比普通人强上十倍,所以花含烟听不到的声音,秦枫却能听得清清楚楚。
“他们马上就来,你快走,不可耽搁时间!”
秦枫一面压低声音催促,一面将手伸进栅栏,用力地推搡着花含烟的肩膀,他骨节分明的手竟然已经开始发抖,额上也生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现下没有碎片的感召,你必须得仔细凝聚内力,避免被送去别的世界,险象环生。”男人嘱咐道,还不忘朝着自己进来的方向探头察看。
还好,花含烟的牢房是地牢最深的所在,即使有人要来拿她,也得举着灯走上十分钟。
这边,花含烟将朱砂石紧紧捏在手里,五味杂陈地喃喃道:“回来后诸多杂事,若是没有你帮我,我…”
秦枫见她如此,却露出了一个安慰的微笑,仿若一缕能够驱散严寒的春风。
“即使我们之间没有婚约,你仍是我的朋友,实在不用这样客气,何况,假如今日被关进牢房的人是我,我知道你也会和我做一样的事情。”
“你忘了?小时候我失手跌了库房里的一个琉璃香炉,还是你替我应下来的,最后还挨了一顿打。”
说起小时候的事情,两人的脸色都柔和了不少。
花含烟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愣愣地问道:“那你呢,你为何不同我一起走?你不是…”
她还没来得及将丁灵琳的名字说出来,只见秦枫摇了摇头,他锋利的眉眼在昏暗的烛火下看起来分外温柔。
“我不能同你一起,一来,我还得同长辈们辞别,二来花掌门身边,也少不了一个得力的帮手。”
“帮手?”少女听到这个词,彻底怔住了,她质问道,“你不是说会全身而退的吗?为什么还要趟这趟浑水?”
秦枫没有回答她,只是安慰道:“别为我担心,你别忘了,我的剑还在她的手上,我一定会回去。”
说罢,男人就向着和进门时相反的方向,闪了一闪,极快地离开了。
而那些来捉拿花含烟,准备废去她武功的人们,也已经提着灯笼,渐渐逼近了少女的牢房。
☆、叶与花(30)完结
“这边走,小心路滑。”
只见一个牢头模样的人提着灯笼,恭恭敬敬地在前面引着几个老人向花含烟的牢房走去。
地牢里寒气极重,几个人走了一会儿,便气喘起来,不断呵着白气,连眉毛和胡子上都挂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水珠。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花含烟地上的法阵却还没有完工,她又冷又饿,整个人都没什么力气,所以这法阵也画的格外慢。
那些人的脚步声,在花含烟听来,竟好像是黑白无常的夺命符一般,求生的本能让她不得不加快速度。
她正忙乱着,却只听见那些老人的说话声已渐渐逼近自己的方向,甚至他们口中喷出的热气,就仿佛打在自己的脖子上。
“冷静…冷静…”
花含烟一边默念着,一边右手颤抖着在地上画着法阵。
正在这时,外面却响起了一阵嘈杂的响声。
“怎么搞的?”队伍里的老人厉声问道,“怎么灭了?”
“对不住,对不住!”牢头一面赔不是,一面拿出火石,将灯笼再次点燃,“这里太潮湿了,所以灯笼很容易熄灭。”
他们正为这个小插曲吵闹慌乱的当口,却没注意到花含烟房间里,一闪而逝的红色光芒。
所以,当这些人浩浩荡荡地杀到花含烟的牢房门前,那里面却早已是人去楼空,只留下了一盏烛火。
讽刺的是,人不但在他们眼皮底下直接消失,就连门上的锁都纹丝未动。
一个大活人,就这样蒸发了?
“这是怎么回事?”陈老咬牙切齿,冷冷地质问道,“你们就是这样看人的吗?”
牢头被这个语气吓得腿软,一个趔趄就跪倒在地,他吓得带着哭腔辩解道:“小的实在不知啊!我一路领着各位长老过来,您几位是知道的,绝对不是我放跑的!”
“何况这地牢没有窗户,只有一道牢门,她再怎么神通广大,也跑不出去的啊!”
说罢,他跪在地上用力地磕着头,恳求陈老手下留情,可以放过自己。
老人扫视了一下黑黢黢的四周,气得几乎站不稳,他重重地“哼”了一声,吩咐道:“回去把清音山各个角落全部搜查一遍,绝不能让她跑掉。”
说罢,他又拉起牢头来,喝令牢头提着灯笼为各位带路。
伴随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隐匿在暗处的秦枫这才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气。
天知道,当他看到陈老和花含烟的牢房距离不过一丈远的时候,男人的心几乎都要从喉咙里蹦出来,若不是那人手里的灯笼突然被潮气扑灭,只怕花含烟真的难逃一劫。
大概,连老天爷在帮她。
想到这儿,秦枫紧绷的神经终于全然松懈了下来。
虽然接下来要面对的难题还有很多,但这一件最让他和花清榕挂心的事情,则是已经完美地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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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花含烟一睁开眼,便发觉自己正在急速地往下坠着,少女不敢低头往下看,只得在空中努力地稳住重心,避免摔下去之后筋断骨折。
伴随着耳边呼呼的风声,还有吵嚷的人声,花含烟一个走神,就掉在了一块悬空的红绸子上。
好在,她身量轻盈,这红绸子上上下下也被同色的绸缎盖着,因此,没有闹出大的动静来引人发觉,
花含烟深呼吸了几口,略略缓解刚才失重所带来的惊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