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桑问:“我们,还有谁?”
林一青说:“那位文质彬彬的谢容。”
霍桑听罢,眼底浮现一抹鄙夷之色,没有搭腔。
林一青又对他说:“以前我为别人带路时也偶尔会遇上这些东西,不过不算严重。这里还算好的,河对岸有一处山岭,名为不归,才是最麻烦的地方。”
漆黑的枝桠挡住了霍桑的去路,他随手一折,问道:“你去过?”
林一青摇了摇头,说:“没有,不过听闻那片山岭怪事极多,进去了就出不来,老远就能看见阴气冲天,我这辈子是不会进去的。”
因为今夜的山林不太平,阴气大盛,二人赶路也是远远绕着不干净的东西走,故而再次回到河边捡林一青的布包时,已近凌晨。
林一青捡起包,里外翻了一圈,东西一样也没少,又穿好衣服背上桃木剑,准备同霍桑往营地去。
她走了几步,觉得哪里不对,一转头,发现霍桑望着河水一动不动。
林一青慌得一跺脚,急忙冲上去抓住他的手腕,说:“大哥,你要再中一回我真不行了!”
熟料,霍桑缓缓地扭头看向她,低声道:“我没中。”
林一青傻了一会儿,问道:“那你看什么?”
霍桑说:“我只是觉得这河中枉死之人太多,有些可惜。”
林一青愣了愣,道:“这……我不懂超度亡魂,帮不了你了。”
霍桑没应,只是又深深地看了一眼河面,平静的脸上看不出悲喜,末了,说道:“走吧。”
两人疲惫不堪地往回走,抵达营地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昨夜的篝火堆已经熄灭,正徐徐冒着青烟。
碳火尚有余温,人却少了一半。
驻守的人一部分是霍桑的手下,一部分是严悯知的人。找来一位将士盘问才知道,昨天傍晚的时候,洛氏姐妹中的洛依依看到对面林中飞过一只白孔雀,吵着闹着要抓,严悯知便答应她今早再去,一炷香之前,严悯知已经带着一半人马抓孔雀去了。
林一青听完,太阳穴突突直跳,问道:“哪个方向?”
将士指了指正北方幽深的山林,说:“那儿。”
不归岭。
这一刻,林一青真想一屁股坐在地上撒泼耍流氓。
她不解道:“我不是说过不要乱跑吗?”
将士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旁边的霍桑,半晌,沉声说:“严大公子没人敢拦。”
林一青稳稳心神,望着眉头紧锁的霍桑,说:“我没想到一辈子这么短,这桩生意咱不做了行不行?”
霍桑见她神情,也约摸猜出了七八分,只道:“行不通。”
他看了一眼深林的方向,说:“他们出发不久,理应来得及,其余人原地待命,你随我来。”
第3章
不归岭这个名字具体是什么时候得来的,林一青尚且不知,只不过听闻以前也有许多村落,住着很多猎户,数年前岭中的村民莫名惨死,山中常常闹鬼,人进来以后就再也出不去,故而得了此名。
天刚亮,山里雾气腾腾,缭绕不散,参天大树上垂下的枝叶藤蔓如同蜘蛛的网一般难缠,堵得人前行困难。
林一青一路走一路用随身的百辟小刀在树上刻下标记,以防迷路。
山路难行,找了半天也没见着人影,再加上一夜没睡,还饿着肚子,林一青忍不住低声抱怨起来。
“白孔雀,这世上哪儿来的白孔雀,真是气死我了。”
她没注意到前方的霍桑站着没动,低头撞了个正着,霍桑转身扶住她,说:“我看这岭中稀松平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林一青指了指天,说:“大白天当然平常,等到酉时以后就是阎王爷来收人了,赶紧找吧。”
话罢,霍桑目光一紧,忽然伸手按住她的肩膀,带着她蹲了下去。
他目视前方,低声对林一青说:“有人。”
林一青循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雾气弥漫之间,一个人行动迟缓,正漫无目的地前后徘徊。
因离得远,雾又大,林一青看不真切,道:“会不会是严悯知的人在这附近巡逻?”
霍桑却摇了摇头,说:“不太像。”
二人相视一眼,随后便猫着身子,借着灌木丛和杂草的遮掩,一路偷摸了过去。
等走近了,雾似乎更浓了一些,虽看不清对方的容貌,但能清楚听到其拖沓的脚步声。
正是一步一顿,十分沉重缓慢。
两人躲在树后,不好贸然上前,林一青低头捡了一颗石头,朝人影的位置扔了过去。
只听得啪嗒一声,再无余音。再侧耳细听时,竟然连脚步声也一并消失了。
林一青等了片刻,还是决定过去看个究竟,便带着霍桑从树后走了出去。
然而此地空空荡荡,一无所有。
此时,奶白色的雾更浓了,几乎不能视物,二人很快被吞没在大雾之中。
林一青扭头想找霍桑,可身后白茫茫地一片,哪里还有对方的身影。
她急忙对着四周喊了几声,并无回应。
突然,只听得不知在什么方向传出极其细微的声音。那声音十分诡异,像是野兽喉咙里发出的嘶哑低鸣,又像老鸦难听的鸣叫,声音的位置忽远忽近,不能明确。
林一青深吸了口气,迅速从包里夹出一张黄符,念道:“祖师爷令,予我明灯,去!”
符纸瞬间燃起,从她指尖笔直飞出,林一青追着火符跑了片刻,但见霍桑被一个十分高大的人影扼住了喉咙,双脚正奋力地蹬着地面,不停挣扎。
林一青一把抽出背上的桃木剑,对他说:“低头!”
桃木刺去之时,霍桑把脑袋一偏,剑刚好刺中了人影的右眼,一阵震耳欲聋的嚎叫声从那人口中吼出,像婴孩哭啼,又如老妇的惨声,仿佛有无数种奇怪的声音从他嘴里传出来,让人胆寒。
桃木剑尖端滋滋冒烟,林一青抽剑踹了那人一脚,却好像踹到了一个大铁炉子,险些没痛得叫出声。好在霍桑及时起身也重重地补了一脚,那庞然大物才后退数步。
“走!”
霍桑拉着她就要跑,林一青却看了一眼灼伤的桃木剑,说:“跑不了,我来。”
眼看那人影又扑了过来,她推开霍桑,从对方胳肢窝底下一钻,伸手去摸包里的符。
霍桑刚脱离苦海,又被按在树上掐住了脖子,任他怎么踹对方也岿然不动,他一只手挡住对方伸过来的头,另一只手艰难地去摸刀。
忽然,林一青出现在他和那人影中间,抬手一巴掌拍在人影的脑袋上。
刹那间,那人不动了。
霍桑挣开对方的手,却发现那哪里是人的手,皮肤紫红,干枯坚硬,手背生了细密的白毛,十指指节僵硬弯曲,指甲黝黑奇长。
他愕然看向林一青,对方的神色也好不到哪去,眼神示意他看看那人的脸。
只见那“人”全身发紫,额头上贴了一张黄符,剩的一只左眼布满血丝,眼睛瞪得将裂欲裂,瞳孔赤色,口中流脓,四颗极尖锐的长牙从嘴里伸了出来,上下各二,如犬牙一般。
霍桑久久不能回神,背靠着树,道:“这是何物?”
林一青说:“僵尸。”
霍桑低声重复了一遍,说:“你说的不归岭的麻烦,就是指这个?”
林一青累得瘫坐在地,说:“起初我不知道是这个,现在我确定了。这东西分为跳尸、走尸和飞尸三种,不知疼痛,力大无穷,越是行动自如越是难以对付。来一只就够呛了,这要是来一群……算了,我想都不敢想。”
霍桑听罢,又警惕地看了那僵尸一眼,这才缓缓地坐下去,问道:“那这东西是如何来的?”
林一青回答道:“阴气极重之地,尸身异变而来。”
霍桑抬手摸了摸自己脖子上发紫的伤痕,说:“看他装束,好像是此地的村民。”
经他这么一提醒,林一青也抬头看了两眼,觉得十分奇怪:“如果照传闻所说,多年前村民都横死了,这山中野兽这么多,按理说早已经化为白骨,谁帮他们保存的尸身、料理的后事?”
霍桑垂眼思考了一下,摇了摇头。
此时,冷风一吹,僵尸头上的符纸哗啦作响,林一青急忙拉起霍桑,说道:“这儿不安全,赶紧走。”
接近晌午时,雾气散了不少,头顶有阳光倾泻而下。二人在阳光充足之处寻到一处小溪,流水潺潺,碧波轻漾,水中碎石间还偶尔可见几只探头探脑的小河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