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青扫了眼这鸟不生蛋的方圆几里,摇了摇头,说:“我就没想过跟你分开走。”
弃月听罢,走过来将她一把抱起,扔上了马,随后也翻身上马,说了句坐稳,便策马而去。
寒风凛冽,林一青像个鸵鸟似的藏在披风里。
也不知跑了多久,但周围的温度似乎比刚刚温暖了不少。她扯下披风,探出头来,却见沿途已经有了翠草松林,地形总体还算平坦,马蹄踩过山石,地面泥沙湿润,看样子附近还有水源。
再走几里,却是芳草萋萋,盎然春意,朵朵浅色的小花开在沿途,头顶是遮天的树冠,那从天上垂下来的藤蔓足足有她手腕一般粗细,偶尔可见一两只棕色的小松鼠在树梢上跳来跳去,好奇地跟着他们齐头并进。
林一青傻得目瞪口呆,那坊间传闻沉阳古道是古战场、修罗场,下面连接地狱,但地狱怎么能长这幅模样?
唯一有些古怪的是,这里植物的个头似乎比她以前见过的都要大上那么一点儿,或许是水源充沛,也可能是因为土壤肥沃。
眼前的美景一处接着一处,翻过一座山头之后,大片大片的花海映入眼帘,这些花是自然生长,七彩各异,清丽脱俗的颜色如星辰点点,缀满了青翠的草叶之间。林一青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花,草丛树梢、藤蔓山头,全都开满野花,有的她认识的,分明不该这个时节开花,却也一样绽放得明艳动人。
或许是她困惑得太明显,弃月放慢了速度,对她说:“这里一年四季都是这样,花开不败。”
林一青顾不上赞叹,只是呆呆地观赏了半天,突然想起什么,问他:“你一直住在这儿?”
弃月说:“嗯。”
林一青心头的猜疑越来越重,有一个问题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却听弃月停下来说:“到了。”
林一青抬头望去,只见马停在半山腰上,眼前是连绵的竹屋,约百十来户,檐角挂着贝壳风铃,在风中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可这看似幽静淡雅的地方,来回走动的却是些个头拔高、虎背熊腰的人,有的甚至脸带刀疤,后背背着一把大刀坐在院中,手里还削着竹签子。
林一青跟着弃月下了马,但见数百道目光齐刷刷地看过来,顿时有种从一个狼窝进到另一个狼窝的错觉。
没有人迎接,但弃月每经过一个人,那人都会毕恭毕敬地称他一声谷主。
林一青被盯得浑身不自在,问弃月道:“这是什么地方?”
弃月说:“繁花谷。”
林一青轻声描摹了一遍此名,见两旁房屋鳞次栉比,井然有序,但看竹子的色泽并不久远,建造的时间不会太久。
又走了片刻,弃月带着她走到一处府邸,这里比别处气派,也宽阔,门上提了采叶轩三个字。
适时一个粉衣女子跑了出来,见了弃月就笑,说:“您回来啦!”
弃月应了一声,独自转身去拴马。
那女子跟林一青差不多年纪,见谷主带回来个女人,又上下打量了她几眼,问道:“你是?”
林一青自报了家门,只字不敢提为傅南辞办事的经过,岂料那姑娘似乎并不关心这个,只是盯着她身上弃月的披风看。
林一青不自在地扯了扯嘴角,说:“外头冷,我借的。”
女子说:“谷主才不会轻易借给别人贴身之物。”
从她的语气,林一青仿佛嗅到了一丝危机感。
她以为自己夺人之好,正想把衣服当场扒下来,又见那姑娘小嘴一咧,清了清嗓子说:“我叫西婵,本姓赵,不过已经不重要了,你叫我西婵就好。”
林一青听闻,说:“那你们谷主原本姓什么?”
西婵说:“谷主没有姓,他就叫谷主。我们这里的人都不需要姓氏。”
林一青越听越迷惑,西婵却不想废话,直接拉着她就往屋里走。
第21章
这里的天气总的来讲很温和,很像初秋的时节,冷暖适中,但谷中的景物又好像处在深春,一切都显得朝气蓬勃。
西婵原姓赵,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她似乎不大关心这个姓氏。采叶轩是弃月的住所,干净雅致,弃月常常研读医书,西婵便负责为他采药和熬煮。
此外,采叶轩还有一个小厮阿胜,一个看似沉默寡言的杂役徐柯。据西婵说,还有一个人出门替谷主办事去了,这两天暂时回不来。
采叶轩以往都是四个大男人,就西婵一个姑娘,所以林一青的到来,让西婵终于有了个能说闲话的伴儿。
晚上,西婵和阿胜在厨房烧饭,林一青算是新客,等在厅堂,她见徐柯坐在椅子上正闷头擦一把折断的枪头,想了想还是没问这个,只道:“徐大哥,为何其他人都没有姓,而你却有呢?”
徐柯手里的动作顿了顿,头也不抬地回答:“不是他们没有而我却有,是他们放弃了姓氏,而我没有放弃。”
林一青目露疑惑:“放弃?”
徐柯抬头看向她,说:“无姓氏并不是繁花谷定的规矩,而是对于我们这里大多数人来说,姓就是负累,它决定你的出身、你的身份、你的责任和羁绊,有时甚至会决定你的生死。”
林一青听完,一头雾水,徐柯问她:“你来这之前,谷主没告诉你一些事情吗?”
林一青说:“什么事?”
这时,只听西婵喊了声上菜啦,便端着一托盘的菜肴呈了上来,阿胜紧随其后。饭菜上齐,西婵便招呼林一青赶紧动筷。
林一青问:“弃……谷主呢?”
西婵说:“谷主当然不会和我们一起吃啦,这个时间他还在书房看书呢,过一会儿我让阿胜把饭菜送过去。”
旁边的阿胜嘴里塞着米饭,跟着点了点头。
林一青吃了几口,这些菜过于清淡,于她而言食之无味,再加上心乱如麻,没什么胃口。
她咬着筷子,又惴惴不安地问西婵:“你……见过你们谷主长什么样子吗?”
西婵顿了顿,说:“你问这个干什么?”
林一青说:“好奇。”
阿胜插嘴道:“谷主从不在外人面前摘下面具,我们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西婵也说:“对啊,这是谷主的秘密,繁花谷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说与不说都是大家自己的选择,我们从不过问。”
她给林一青夹了块兔子肉,对她说:“我劝你呢,也不要什么事都好奇,除了采叶轩,外面的人也少去招惹。”
阿胜叫道:“我也要吃肉!”
西婵扭头用筷子跟他打了起来,林一青则歉然地笑了笑,随后却见徐柯正定定地盯着自己。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困惑地看了看他。
徐柯说:“看来谷主没有告诉你,繁花谷里住的人,都是罪人。”
林一青愣了愣,一旁的西婵和阿胜也停了下来。
林一青总算明白,白天到这儿的时候,自己为何那么引人注目了。
徐柯继续说:“我们这些人都是被流放边疆,历经九死一生才至此,所以繁花谷中个个都是亡命徒。朝廷腐败黑暗,兔死狗烹,所以我们当中的绝大多数人,为了掩埋过去,再活一次,亦或者不愿连累他人,就选择放弃了自己的姓氏。”
林一青怔住良久,又问:“那你们是何时安定在繁花谷的?”
徐柯说:“起初并不算安定,一帮吃牢饭的人凑到一起,三教九流什么都有,为了生存难免会打架,直到后来谷主出现,稳住局面,才算安定。”
林一青忙问:“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徐柯垂下眼,似乎陷入回忆,这时西婵抢话说:“大概在三年前。”
林一青心头一顿:时间对上了。
西婵见她发呆,问她:“怎么了?”
林一青把碗里的兔子肉吃到嘴里,努力抑制自己的嘴角,用力摇了摇头。
西婵说:“你问了我们这么多关于谷主的问题,也该我们问你了吧?”
林一青噎了一下,见三人都齐刷刷盯着自己,只好犹疑地点了点头。
西婵说:“那我先问!你是谷主的什么人?”
第一个问题就把林一青给呛住了,她吞吞吐吐片刻,说:“这……朋友吧?”
西婵不满意地说:“到底我在问你还是你在问我啊?”
阿胜推了推她,说:“去去去,该我了该我了。你打听我们谷主那么多消息,你是不是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