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这样啊。”听了凌非茗一席劝解,汤沐笙这才跨过虚境之门,来到凌非茗身边。
终于回到了现实的世界,汤沐笙发现自己置身在一片竹林之中。几名天御宗的弟子在此处临时支了几张小竹桌,摆了几把竹凳、竹椅。除了天御宗弟子,还有将近十人左右的应试者正围在桌边品茶闲聊,几人中男女皆有,无论年纪,各个神清气朗,面慈心善。
凌非茗示意汤沐笙也去桌边休息,很快便有天御宗弟子给她递上了清茶小点:“道友先吃些小食补补体力。且等考试结束,一并随非茗凌尊回去。”
“谢谢道友。”汤沐笙拱手谢过,又目送天御宗弟子回去法阵门前守候,才拿起个糯米团子塞进嘴里,边吃边偷听其他的应试者聊天。
“哎呀,这个八门二十四阵真是太厉害了。”
“可不是嘛,我竟然为了采一颗草药从山崖上摔下来了。”
“啊?摔下来之后呢?”
“说来惭愧,摔到半空我就昏过去了,醒来之后就看见了虚境之门。”
“道友谦虚了,你这是劫后余生呀。哪像我,帮一村子的人辨别了毒草和仙草,就突然看到了虚境之门。”
众人纷纷一笑,说他的机遇虽不是惊心动魄,但也是救了全村的人。这是大家看到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正坐在一边听他们闲聊,有好事者举起茶杯,向汤沐笙示意道:“小道友,看你年纪轻轻竟从生门而出,了不起呀,可否说说你的机遇,让我等见识见识?”
汤沐笙一怔,将口中糯米团子咽下,又吞了口茶,才瞪大了眼睛问道:“什么?!这是生门?!”
应试者道:“正是。”
汤沐笙不由得捂住胸口,慨叹道:“我为救初一姐姐被人取了心尖血,本以为必死无疑,想不到竟因此走出了生门。”
“心尖血?!”懂行的人听汤沐笙说到心尖血,不禁额头渗出冷汗,露出敬佩神色。“取心血乃是人间剧痛,九死一生。小姑娘小小年纪竟有如此侠肝义胆,英雄气魄,然当真令人佩服!”
汤沐笙摆摆手,什么侠肝义胆英雄气魄她觉得自己难以担当。毕竟方才取血时自己也是吓得要死,豁出去了而已。
倒是凌非茗远远听见,走近前来,将手搭在汤沐笙的肩上,轻慰道:“难为你了,如此无忧无虑的年纪竟会遇上生死抉择的机缘。你的选择很棒,汤沐冉会为你骄傲的。”
汤沐笙仰起头,看见凌非茗的温暖的笑容,顿觉窝心,局促得不知该如何回应:“我,我……”
凌非茗将压在汤沐笙肩上的手掌轻轻拍了拍她,又道:“只是今后若再遇见生死选择,务必慎重,思虑转机,切莫轻易就弃了自己的性命。”
汤沐笙仔细品味这几句话,似懂非懂。凌非茗见汤沐笙沉默,转而又问:“不知小师父遇到了什么危难,竟要你用心尖血来救命?”
“初一姐姐她……”
许是朔月,茫茫海上,昏暗无光。欲近岸边,喧闹之声渐盛,红灯爆竹,好不热闹。海边熙攘的渔村,在村中嬉笑打闹的渔家孩童,看来都是那么熟悉。
初一讶异自己为何是漂浮在空中,俯视着人间的一切。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出现在这,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干脆就任由潮湿寒冷的海风将她推着走。
随着气流,她经过渔村,攀附上海岸高高焦岩上的灯火辉煌之处。她越过这大户人家宏伟建筑的海蓝色大门,绕了一周庭院中茂盛殷红的珊瑚树,又随风穿过门庭,看着园中的人们行色匆匆,脸上洋溢着与祥和新年不符的紧张之情。
一扇屋门开了,有几个仆婢端着冒着热气的水盆跨进门去,初一便也随着风进了房。那房中华丽的床榻之上,有位年约二十五六的妇人正承受着痛并喜悦的生产之苦。
初一听见在旁服侍的嬷嬷斥责女婢将热水送的太慢了,也听见接生的稳婆在安慰即将临盆的妇人。
“王妃,不要紧张,调整呼吸,就快生了,快了!”
第42章 【紫麓仙缘】42
被唤作王妃的女人表情虽然痛苦的扭曲着, 但却不难看出平日里她定是个美人坯子。就连平日东海岸炽热的海风与骄阳都未能侵蚀她白皙的肌肤。
王妃紧紧握住嬷嬷的手,豆大的汗珠不停顺着额头和脸庞滑落。凌晨里羊水就破了,可现在已经入夜孩子却还没有出生来。如此情况连带着已为王族接生了一辈子的稳婆都有些慌了。
“王妃娘娘,这是您的第二个孩子了,这女人生孩子啊都是越生越顺溜的。您再加把劲儿, 马上就好了!”稳婆用尽语言去安抚王妃, 鼓励王妃, 生怕王妃万一难产丢了性命,可就不是一尸两命的问题, 说不定连带她和自家九族也要跟着陪葬了。
王妃自然是比谁都想把这个执拗的孩子带到人世间, 可现在,她已经被疼痛折磨得无比虚弱,整个世界在她眼中都恍惚得变了形。有那么一瞬间, 她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濒死不远,连灵魂都要出窍了。
突然, 她腹中一阵剧痛袭来, 王妃不由自主的瞪大了眼睛,瞳孔在火烛的映照之下不可思议的放大涣散, 她竟在混沌不清中瞥到了一抹人影。
那人就在忙着给她接生的人群后的角落,满目茫然的看着她,王妃的灵魂深深陷入了那人空洞眼瞳的深处, 强烈撞击着那里面暗涌着的东海怒涛般的复杂情愫。
两人对视的瞬间, 王妃好像忘记了所有的痛感, 就像察觉到宿命一般, 她知道不管她看见的女人是谁,这个让她等了许久的孩子终于来了。
王妃在剧痛的畅快中跌回床上,好像身体中的一块重负终于被抽离出去。“生了!生了!快去禀报王上!”身边的人都在激动的欢呼,而她扭过头去,却再也看不到刚刚人群后那个剑眉星目,却虚妄得如同一层薄雾般的女子。
是我的孩子么……王妃无声的呢喃着。
她能听见大年初一的夜晚,焦岩下村落里的爆竹声,孩子们嬉闹的欢笑声,能听见身边下人奔走相告的说话时,急切的脚步声,甚至能听到烛台上蜡炬低落的哒哒声。可她唯独听不到她刚刚出世的孩子的哭声。
王妃瘫软在床,心中悲怆不已,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她尽力挣扎起身想看看她的孩子,可身体里的力气却只够她声音嘶哑动动嘴巴:“我的女儿,她……怎么没有声音……她可安好?”
嬷嬷闻声凑上前来,脸上带着讶异的神色:“王妃怎知是个女儿?老身正想跟王妃道喜,恭祝您生了个小公主,咱们阿舸世子有妹妹啦。只是……”
“只是怎样?我女儿怎样了?”王妃心头一紧,生怕这千辛万苦生下的孩儿有甚差池。
嬷嬷皱眉道:“只是小公主她……不哭不闹,任稳婆捏拍都不出声。她的双眼乌黑乌黑的闪着星光,好像在看着我们……有点……有点……怕人呢……”
王妃闻言,心知此子必非凡物,紧忙问道:“孩子呢?快把她抱来。”
嬷嬷面带难色,回禀道:“您生产的时候,大祭司一直在外候着,孩子一生下来,他便让稳婆把孩子抱走了。”
“什么?大祭司他……抱走了我的孩子……”说了太多的话,王妃早已虚弱无力,再听孩子已被大祭司带走,心头一冷,昏厥过去。
初一本想再多看那被唤作王妃的女人几眼,置身在黑暗冰冷的虚无之中,她莫名贪恋起那女人眼中对她流露出的温柔亲切。让她十分懊恼的是,她身体完全不受控制,或者说,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身体。当稳婆打开房门,将王妃的孩子抱出房间时,她也只能随着风飘零而出。
门外等候的有两个年轻男人,一个衣着华丽,手上还牵着个三四岁的男童。小家伙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嘴里一直嚷着要见娘亲。另一个男人则穿着布满了异文符号的长袍,手持古朴的沉香木杖。
那木杖杖头处微微弯曲,卡着一颗硕大的海螺。海螺的内部早已剜空,嵌着一粒世所罕见的巨大的东海夜明珠,幽幽发着淡黄色的微光。海螺之下,杖头上缠着一圈由五色石串成的珠链,每颗坠着石头的红绳末端都系着一翎美丽的海鸟长羽。
初一对这个男人没什么好感,从他肃杀的神情上就感到了他对眼前婴儿的深深敌意。那男人对另一个男人谦卑的说道:“王上,这孩子降生前,海涛不惊,万物蛰伏,已是异象。何况她降生后身带魔劫,不哭不闹,绝非凡物,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