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谁狗呢?”左勖苦涩一笑。
秀风却完全没接他这个玩笑,只认真地继续说:“总之我就想着咬一咬牙挺过去,闭眼就当什么都没发生,洞房就洞房。可是我心里真的过不去,时候每近一刻,我的心里就害怕一分。一想你有可能躺在我的身……边,我满脑子想的都是一死了之。”
左勖真连苦涩的笑容也没有了,所有的表情都冷滞了下来彻底凝结成了冰。可秀风只顾着埋头说自己的,丝毫没有察觉。等她抬起头时,左勖已经别过头去看向了别处。
“左勖,我的意思不是说你不好,甚至我觉得你还挺好的。只是我……我还没想过要嫁人,成亲对我来说还太遥远。”
左勖心里一阵苦涩,心想这谎话编的有点不用心啊,她哪里是不想嫁人,她只是不想嫁给自己而已啊。
秀风见他没吭声,又把声音更卑微了些,这是她绝无仅有的语调,这一下竟也被逼了出来:“你不是一直也不怎么喜欢我么,要不你挑个时候,把我休了?”
左勖笑出声来,下意识地捂住了眼睛:“咱俩是两国联姻,哪是说休就能休的?”
“等个几年也不要紧啊。等风头过去了,找个合适的时机,和离最好,休弃也没关系。只是……”她前半截话说得还挺兴奋,似乎自己是发现了一个解决问题的妙招,说到了“只是”二字时,又愧色的低下了头去。
左勖回头看她,笑道:“只是在此之前,请我都不要碰你对么?”
秀风真想点头,但又实在不好意思,只得说:“你纳妾啊,纳多少都随你。”
左勖一声哼笑,捂着眼侧了侧身,竟还打了个哈欠。他转过身去,彻底背对秀风:“我跟你一样,也没想过娶妻,成亲对我来说也很遥远。咱俩走到今天这一步完全是形势所迫,你刚的主意不错,等风头过去了,咱就……和离。”
秀风的眼睛都冒光了:“当真?”
左勖先只是点了点头,忽又像下了个巨大的决心。他忍着心痛,回过身来看着秀风,很认真地说:“当真!”
“那……”她来到桌边,倒了两杯酒,正是方才要喝合卺酒的杯子。左勖心中再次生出侥幸时,却不想秀风笑呵呵地说:“咱结拜吧!”
左勖的心再死了一遍,心想傍晚那场夫妻对拜在秀风的心里当真是被当做全没发生过了么?还是说在她看来那就算结义之拜了?
他上前来,双手在背后攥得紧紧的,像是生怕秀风会把酒杯硬塞给他。
“结拜倒也不必。我早认了林将军是知交兄长,你是他妹妹,那自然也是我妹妹。”
秀风听了也觉得怪有道理,直接仰头把酒喝了,乐呵着说:“那也行。”
她一下子复活了,很豪爽地拍了一下左勖的胸脯:“就这么说定了,你还真是好人。”
好人?左勖回了她一个苦涩的笑,心想这真是个大奸大恶的词儿。
秀风则是再又一次错过了他的表情变化,只因这丫头此刻的目光已经被窗户上的簌簌黑影吸引了去。
她忙跑到了窗边,开了窗,立即欣喜地拍手:“左勖,快看,下雪了。”她伸出手去接了几片雪花,回头来冲左勖笑得耀眼:“这可是今年的初雪呢。”她还向左勖招着手,看起来无比快乐。
左勖却依旧杵在原地,秀风的快乐并不在于他是否在身旁,那么他过不过去又有什么关系呢。
秀风果然没再催他,又接了几次雪花才静了下来凝神欣赏这初雪的夜景。看着看着,她的心头突然想:“崔哥哥也在看雪么?”
☆、启程
美丽的初雪总会停,秀风也要启程离开北冥去往南诏了。
由于老将军早故,老夫人更早亡,林爵年常年在外征战护边,秀风又不似一般深闺小姐讲究精致生活,所以家里的奴仆丫头除了家生的一些,其余多是买来照看院子的,人数上远不及其他的将相之门。
秀风此去南诏本意是只带花婆婆和簇簇母女俩,可临行前爵年却非要把采薇也塞给了她。秀风起先说什么也不愿意,采薇虽是孤女,没有家的牵绊,可却是爵年身边唯一的贴心人。而今若是随她走了,那爵年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都没有了。可爵年执意如此,她也实在推脱不下,也就只得又多加了一个丫头。
如此人员齐备,各上马车,在国主指派的送行官的指挥下,登程。
秀风与左勖新婚燕尔,当然得共乘一辆马车。好在车里面积足够大,容两个人绰绰有余,设施也齐全,只是有床有被的扰得她有些尴尬。
坐稳了,她冲着左勖礼貌性地一微笑,随即车轮启动的一瞬,她的心忽的咯噔。这真要离开了,离了家,离了她最亲爱的哥哥。
她慌得掀开窗帘,夺过时光再回看一眼,且见爵年站来家门口正落寞地向她挥手。
她也忙挥手,可奈何礼节,奈何送行官在场,奈何众目睽睽,到了嘴边的一声“哥”却只能又咽了下去。但眼泪可不管这些繁文缛节,润了眼眶后直接滑落而下。
爵年难道能舍得?忍不住追了两步,二十来岁却像个老父亲一样只知傻傻地挥手。随行的队伍已经挡住了秀风的马车,他已经看不到妹妹了,却也依旧傻傻地挥着手,嘴里念叨着只有自己能听见的话:“好妹妹,你一定要好好的,好好的,一定啊。”
秀风何尝不是一样的傻,看不到哥哥,只能冲着哥哥的方向默默地摆着小白手。她心里明白,此间离去,怕就与哥哥难再相见了。
过了好久,满满的心疼已经缓解成了苦涩和酸楚,她才终于叹了口气,默默地坐了回去。这才想起左勖一直在身边,她先发制人冲人家怒了一眼,抬手一把抹了泪:“不许嘲笑。”
左勖递了块绢丝手帕过来,很温柔地说:“我会像爵年一样照顾你的,你别担心。”
“别,可别。”秀风忙一推手拒绝,在她心中爵年是无可替代的。但话不能这么直接说出来,怪伤人的,人家毕竟也是一片好心。
她扯过手帕,很邋遢地抹了抹鼻涕,手帕一丢,装出一副没心肝的模样:“我哥太严厉,平生酷爱大义灭亲。我好不容易摆脱了他,你若再学他,我岂不是刚出虎穴又入了狼窝?”
“这点我不学他。”
左勖回答的很认真,可秀风却压根就没留神去听,打了个哈哈就看向了一旁。
可车厢里此刻只有她与左勖两个人,即便隔着些距离,她也总觉得自己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她莫名的紧张了起来,未免露怯,只能又挪回窗边,掀开帘子假装看景。
不想左勖竟也凑了过来,秀风心头砰砰一跳,却听他十分大言不惭地说:“北冥虽好,但景致上还是不及我们南诏。”
这话实在太嚣张,活脱脱的拉踩行为,秀风怎能容忍。上来一把将左勖推开,直指呵斥:“啊呸,一个都不会下雪的地方,再好也有限。”
左勖一笑,她忙挪过来,叉起腰来数落:“你说咱两国明明搭界临边,怎么雪神娘娘却偏偏不往你们那儿光顾呢?反省,反省,反省,神仙也喜欢去人杰地灵的地方。前儿个你不也瞅见初雪了么,那多美啊,你们南诏有么?呵呵,不知道羡慕,不懂得反省,竟然还在这儿跟我大言不惭,真是夜郎自大。”
左勖靠着软被,懒懒地环抱双臂,侧畔看她:“如此你也说说,你北冥有多人杰地灵?”
“吼吼吼,那也太多了,多得我都不知该从何说起。”
“就从你喜欢吃什么玩什么说起。”
秀风猛一拍掌,这个话题她真是太喜欢了,忙盘腿坐近了些,立马开始了滔滔不绝。
左勖递了杯果酒给她,她接过来忙一口闷下,腾出手掰开手指头细细描绘她的心中所爱。从瓜果梨桃到米饼香酥,从抡棍骑射到斗鸡走马,从小到大她的喜好五花八门,几乎是所见即所爱,兴趣广泛极了。而且说到兴奋处,她不但会双眼泛光,还会手舞足蹈。
她心眼很直,要悲伤时全身心在悲伤,要快乐时同样也满满都是快乐。而她又是个感染力很强的人,至少对左勖而言实然如此。左勖会看她悲伤而心酸,看她快乐而展颜。
左勖听得很认真,还会配合着发问,秀风都会嫌弃并耐心给他解释。左勖还会偶尔剥个瓜果给她润口,她也都欣然张嘴接受。她似乎都忘记了自己此行何为,好像就只是远足而已,不一会儿还能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