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师姐的被推倒(39)

看她烦恼的模样也会觉着可爱,感到快活和眷恋。

就这么暧昧下去也无不可——原本他的思慕便不可能得到回应。

毋宁说她回应之日,才是美梦将醒之时。

所以,只消顺应便罢,一切无需强求。

然而这平静终究还是被打破了。

——为什么在他的美梦里也会出现多余的人?她不是他的心魔吗?不是该迎合他满足他,在他得意忘形卸去防备时,再给他致命一击吗?令他躁乱、嫉妒终究有什么益处?还是说这是新的玩弄人的手段?

她以剑舞相试探。

他答她以相杀,她却拒绝不应。他几次三番的邀杀,她也几次三番的拒绝。

她一次次的靠近、纠缠,固执的强迫他揭开真心。她目光如丝缠绕着他,仿佛在邀请他近一些、再近一些,她不会逃避、不会拒绝,她允许他一切狂言一切悖行……她已准备好接纳一切了,所以他不必再有任何隐瞒。

……万千流景尽坠入她眼中。

他终于明白一切淡泊都不过是自欺欺人,他渴慕着她肖想着她,每一次相见每一次交谈每一次碰触,都只令他更相思入骨。

若她当真是他的心魔,他便把命给她。只要……只要她当真想要他。

他放弃了抵抗,任由宰割。

她却拒绝了。

“……我在梦里一次次死在那心魔手里。那梦太长了,比一生还要长。以至于梦醒时依旧不自知,再见着你仍觉着是心魔。可是当你弹奏《大韶》时,我终于意识到自己确实是醒了。”阿羽道,“梦里的心魔不曾追来——所以从一开始便没什么心魔。我喜欢你,想要你——我所说的一切,全都出自我的真心。”

然而清醒便也意味着克制。

将心意剖白,已是他能对她做出的最大的放纵。

她不是他的心魔,她不想要他的命,当然更不会想要他的情。

她唯一想从他身上得到的,只是一个对她无丝毫杂念的,乖巧懂事的小师弟罢了。

依旧想要给她的。失而复得之后已没什么代价不可以支付。只是他已拿不出了。

当他说要下山时,他是真心的。可她令他留下,并说听懂了他所说一切,会认真考虑。

她在骗他——他当然知道这是她的缓兵之计。

可是……或许她当真会考虑呢?在他尚能克制住时,不妨便等一等吧。

他几乎已忘了自己是谁。

在她面前,他贪婪安逸的扮演着乐正羽。等待着她考虑出结果那一日。

可镜花水月终究不过是镜花水月而已。

“你说……有人在你经脉里种了音魔。是——”

“是乐清和啊。”阿羽轻轻说道,“这一次他依旧没有死。他会从瞿昙觉明手里逃脱,前往幽冥秘境,再次夺舍归来。”

乐清和再一次出现了。

可他选择了成为乐正羽。

于是只能忍受自己的弱小无能,眼看着她拼杀在前,而后理所当然的落败。

《大武》——她明明已做了天机梦,为何还会天真的认为只消令门下弟子们修一修《大武》,只消稍稍磨炼自己相杀的技能,只消凭香音秘境里这些荒废了一千年的,退化得只剩风花雪月的功法,便能在这烽火乱世里保全性命和师门?

而他明明已亲身经历了一切,为何还会心存侥幸和贪恋?

从一开始,他便选错了。

“阿羽——”

“只是个天机梦罢了。”他眸中一片雾蒙蒙的光,抬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从一开始,他便选错了。

所以他必将品尝此刻的苦果,感受嫉妒灼心蚀骨的滋味。瞿昙觉明可以香孤寒可以,甚至舞霓也可以,却唯独他,不行。

“师姐,”他最后一次追问道,“我是来向你道别的——我要离开了。就算如此,你依旧不肯告诉我答案吗?”

他凝视着乐韶歌的眼睛,发觉她也在凝视着他,那目光中的痛苦和自责令他的心紧紧纠起了,他不由便想去擦拭那似乎已然滚落下来的眼泪。可那泪水并未流下来。

她轻轻唤着阿羽,额角贴着他的额角,抬手将他圈在怀里,似乎是在补偿他安慰他。纵然他最不想要的便是她的怜悯,可依旧无法拒绝同她肌肤相亲。

他不愿再去尝她口中旁人留下的腻人的香甜,便将唇印在她眼睛上,“不答也好。你说过在回答我之前,不会同旁人纠缠不清——这一次便别再骗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晚了些。

深深觉得这不是我的错,而是阿羽太别扭了。

你看香孤寒,写起来那叫一个行云流水。

第31章

乐韶歌并未来得及挽留。

她再度苏醒时已临近傍晚, 阿羽早已不知踪迹。

她从自己寝居处寒玉床上醒来,舞霓依旧伏在她身上打盹儿。夕阳余辉漫洒。

她有一瞬间甚至怀疑先前一切都不过是她所做一场梦。然而炉中线香缭绕,正是香孤寒离开前为她所配置。她握了握手指,终于再度回忆起被阿羽所下言灵束缚的感觉, 回忆起昏睡过去前阿羽在她耳边所说, “睡吧……”

真是个胆小鬼啊。乐韶歌难过的想——既然自认去意坚决, 便听一听她的挽留又如何?何必要特地将她放倒?

……她还真是个失败的师姐啊。

然而半晌, 她也只轻轻叹了口气, 便再度振作起来。

阿羽果然已离开了九华山。

八佾堂路观图上并未显示他的踪迹。乐韶歌翻遍了九华山上一切曾有过回忆的去处, 也未查得任何线索。

问舞霓, 舞霓也只结结巴巴的说——他只传音让她去琴台照料师姐, 之后便失了联络。她赶过去时只见乐韶歌一人倚着安琴石昏睡, 并未见阿羽的踪迹……

乐韶歌便也不再徒劳寻找了。

只是自清水台阿羽寝居处出来, 抬头望见清水池中漫天星光,她不由便又想起了阿羽平静如寒潭凝光的眼眸。

她一直都在庆幸自己重生在一切都还未发生时, 觉着一切都还来得及。

殊不知阿羽已然经历了一切折辱和磨难,他也是重生归来。

……为什么她一直都没有意识到?

明明早就察觉出他一直都在压抑自己的感情, 仿佛要抹消内心一切波澜一般。为什么就没有哪怕多追问一句?

明明她依旧是有机会挽回的。

可她却让他在这一世, 也选择了堕天入魔。

瞿昙子很快便带着青鸾回到九华山。

照旧是驾着梵雷前来,震响惊动了整个九华山,引得外门子弟纷纷抬头围观。

落地后,他目光扫过一众围观人群,眉头一皱,便在无数双眼的聚焦之下抬手掐了个禅印,双唇一碰,梵音如击鼓炸雷,轰然荡开——自己一身风尘未洗, 倒是先用真言将九华山洗了一遍。

九华山虽已落败了,却又岂容旁人如此挑衅?

乐韶歌赶过去时,他已被义愤填膺的外门弟子团团围住。

他自己倒是淡定,便立在人群中央,听这个弟子质问几句,回头再听那个弟子质问几句。慧眼半垂,脊背刚直——认错态度倒是很好,半句反驳也无,然而同样半句应答也无。充分诠释了什么叫很有礼貌的无视你。令那些因阿羽离去而一肚子邪火不知该怎么发的乐修弟子们恼也不是,不恼又很恼。

乐韶歌:……

她也是哭笑不得了。

多亏舞霓老远便招着手喊了句,“瞿昙尊者!”揽着飞天羽衣飞落到他身旁,才将弟子们劝散。

然而饶是乐韶歌,也不得不多问一句,“为何突然颂响灭罪真言?”

瞿昙子掏了个手帕递给乐韶歌,无视了舞霓突然倏然亮起的别有深意的失礼目光,答,“似是察觉了些魔气。”

手帕是青鸾寄身之物——同命鸟只能寄身在以九华山特有功法炼制的织物上,估计此物是从她师父手中所得。

乐韶歌随手接来,才又问,“似是?”

“转瞬即逝,再无迹象。”

却让乐韶歌茫然片刻——想来是阿羽吧。当师门多事之际,她元气大伤而青鸾迟迟不归,他纵然离开也必会留神意在此护持。阿羽自幼便是这么周密却不言说的性格。

“……嗯。”便岔开话题,“此行诛杀乐魔,可还顺利?”

瞿昙子又皱了皱眉,道,“不顺,难杀得很。缠斗了两日,得你师父助力,依旧让他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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